程彦初路过广场时,正听到百姓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 他下意识往宋音书所在的棚屋看了眼,脚步没有停留,径直往正搭建其余简易棚屋的方向而去。 宋音书刚处理完一位伤患,正想出门透透气,恰巧看见程彦初的背影,想起他的帕子还在自己身上,赶忙喊住了他:“程县令请留步!” 程彦初脚步一顿,转身看她。 在如今的祥云镇,几乎没有人能安心地吃好睡好,因此每个人都显得灰头土脸,双目无神。 但宋音书是个例外。 她虽然穿得简单朴素,前襟和衣袖上甚至还沾染了血污,但一张白玉般的脸却是干干净净,看向人的时候,眸光流转,顾盼生辉,叫人很容易就被她不经意间蛊惑得神志全无。 她疾走几步上前,掏出袖中的帕子,递到程彦初跟前:“这是令堂留给你的吧?我没舍得用,还是干净的。” 她说话的时候,尾音带了一丝笑意,配合上她弯弯的眉眼,分外和善可亲。 程彦初僵硬地接过帕子揣在怀里,竟一句话也没说,只垂眸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见他态度冷淡而疏离,宋音书有些尴尬,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才又回头往棚屋而去。 肖鹤川远远看到这一幕,眉心微微拧起,放下手中重建祥云镇的图纸,大步走了过去。 “肖将军。”宋音书对于肖鹤川愿意帮自己隐瞒行踪一事分外感激,主动向他打了个招呼。 笑盈盈的,很是友善。 与方才和程彦初说话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肖鹤川心里像是被人揪了一把似的,说不出的气闷:“舒姑娘今日心情很好?” 宋音书没察觉出他的异样,闻言倒是笑得更灿烂了一些:“方才有个七八岁的孩子,伤着了脊柱,以为这辈子都无法站起来了。他母亲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我给治好了,还骗他说,他只是心里受了惊吓才一时动弹不得,其实伤得并不严重。他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破涕为笑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第141章 集体葬礼 肖鹤川难以理解此刻的自己,尤其看到宋音书这般一心为了百姓的样子,他无端觉得自己思想很是龌龊。 明明她心思纯澈至极,他却连她对旁人的笑都忍不住想过度解读。 “肖将军?”宋音书见他一直不说话,疑惑地问,“你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吗?” 肖鹤川凝视着她,脑中飞速运转,好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话题:“方才本将接到了陛下的圣旨,命本将全权负责此番赈灾……但大晋鲜少发生地震,本将对后续事项完全没有头绪……” 宋音书想了想说:“我小时候,大梁倒是发生过一次地震……当时赈灾事宜就是我父亲督办的,我后来看过他写的日札,兴许可以帮上你的忙。” 肖鹤川原本只是想随便找个借口跟宋音书闲聊几句,没想到她真的对这方面有所涉猎,不由起了兴致:“那还等什么?快去本将营帐详谈吧。” “不妨叫上程县令一起?”宋音书又提议道,“这几日,我瞧着程县令办事细致入微,在百姓中威望极高,应该也能帮忙参谋参谋。” 体会到宋音书这么建议,多多少少含了一层避嫌的意味在,肖鹤川心底泛出些许不悦。 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重建祥云镇,他没有反驳,转头便吩咐寰齐去请程彦初。 肖鹤川的营帐已经要比最初搭建完成时像样多了,床榻桌椅一应俱全,还燃着淡雅清冷的线香。 程彦初还没到,两人共处一室,一时相顾无言。 肖鹤川提起炉子上温好的茶水,斟酌后问:“舒姑娘能饮茶吗?” 宋音书摇摇头:“我喝白水就可以了,将军无需多礼。” 肖鹤川示意她落座,为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又为自己沏了一壶茶。 “舒姑娘身份尊贵,没想到在祥云镇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也能适应。”肖鹤川感慨道,“真叫本将刮目相看。” 宋音书捧着茶盏弯了弯嘴角:“人都是逼出来的。” “姑娘将来有何打算?本将是想问,等祥云镇重建好之后,姑娘想去何处?” “我在晋国有认识的人。”宋音书没有明说,“我打算去投奔他。” “十七皇子?”肖鹤川知道宋音书和路修远关系匪浅,下意识问道。 宋音书连忙摆手:“我都忘了跟将军说,若是将来碰见十七皇子了,千万别告诉他你见过我。” 肖鹤川知道她是打定主意跟从前的自己告别了,心里不知如何形容,竟有一种莫名的雀跃在血液里流淌个没完。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她的过去和现在。 这种仅有的特殊感,叫他情不自禁地沉沦。 “你一个人很难避开十七皇子的追查。”肖鹤川若有所思地说,“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换个晋国身份。” 一个合法的晋国户籍! 那她将来想要在晋国开铺子也好,置房产也好,不都没问题了? “这会不会很为难?”宋音书有些纠结。 她不太想欠肖鹤川太多。 “不会。”肖鹤川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但本将的计划,姑娘恐怕不一定会答应……等祥云镇的事了结了,咱们再另行商议吧。” 宋音书赶忙站起身朝他道谢:“那到时候……就有劳肖将军了。” “下官求见肖将军。”程彦初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 肖鹤川应道:“程县令进来说话吧。” 程彦初掀开营帐门帘走进去,见宋音书也在,眼神稍稍一滞。 “舒姑娘对赈灾有所了解,本将请她一同来商量重建事宜。”肖鹤川简单解释了一句。 程彦初恭敬坐好:“下官正想跟肖将军商讨此事,临时棚屋搭建得太慢了,百姓们总是这么在户外待着,寒风凛冽,迟早要生病。” “本将已经命人将沧平的行军帐悉数运来,明日应该能到,”肖鹤川朝宋音书看了看,问,“临时住所的问题解决之后,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宋音书道:“其实最要紧的就是水源和吃食必须要干净,现在城中百姓饮用的水都是从郊外深井运来的,暂时问题不大,但一定要叮嘱大家,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必须将水煮开放凉后才能饮用。” “这个我来负责叮嘱百姓,不算难办。”程彦初道,“其实眼下最麻烦的,还是遇难百姓的尸首如何处理……眼下天冷,堆放在一起还不至于那么快腐坏,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宋音书听他说得委婉,便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尸体必须挖深坑尽快掩埋,还得撒石灰隔开。”她皱着眉头问,“为何一直都没能处理?是……遇难者家属不让吗?” 程彦初长叹一声:“这种情况下,连个合适的葬礼都没有……叫生者如何释怀啊……” 宋音书想到那些尸首中还有程彦初的母亲,语气不禁柔和了下来:“其实……我们可以为遇难百姓,办个集体葬礼的。” “集体葬礼?”程彦初惊讶地看着她,“这对死者来说,会不会……太随意了?” “怎么会随意呢?”宋音书道,“我说句实在话,可能有些不近人情……死者已经失去知觉了,尸首对他们来说并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