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然而,引线燃至尽头时,竟无一点儿动静,又等了会儿,还是没动静,人群骚动起来,问炮仗怎么不响,方才那胆大的丫鬟儿走过去看,竟是火又灭了。 老太太的脸彻底拉下来,“谁买的炮仗,连个响儿也没有?” 过年图的就是个喜庆,炮仗点不着可不是个好兆头。 于是邱姨娘命:“还不快换个炮仗来!” 立刻上去两个人把那坏炮仗搬走,另搬了个新的上去,重新点了。 这回总算点着了,也有焰火升天,众人为讨老太太的好,都假装欢腾起来。 老太太却教这两次三番折腾得再没有兴致,她也懒得撒钱,只命李氏和邱姨娘撒,再看底下小丫鬟们蜂拥着去捡钱,配着大朵烟花绽开的场面,本该喜庆又欢腾,可不知怎么,她反觉出一种悲凉。 炮仗放完,众人便又回大堂坐着了。 原本除夕一定要和大家守岁的老太太,今日放过焰火后,竟说要歇息会儿,等子时到了再叫醒她。 众人都知趣地叫老太太安心去歇息,她们替她守着。 老太太便由明月扶着上楼去,之后底下的场面更冷清了。 如此捱到子时,又放过一场焰火后,众人才散。 茵茵和兰香回秋爽斋的路上,一直沉默无言,等回到自己院里,看见满院子灯光,听见下房内丫鬟们玩抓阄的欢笑声,茵茵才稍有了点儿喜色。 她上楼回到自己的卧房,室内暖烘烘的,床也已经铺好,接着绿翘被兰香叫过来伺候茵茵卸妆。 绿翘显然玩得意犹未尽,茵茵见她满面喜色,欢蹦乱跳,不由笑道:“你们在做什么呢这么高兴?” 绿翘一面为茵茵拆头发一面道:“小姐您不知道呢,我们抓阄输赢瓜子,刘大娘今儿真是背,把半碟子瓜子都输了,最后输无可输,只好罚她钻桌脚,哈哈哈!” 发钗一支支被取下来,头发一缕缕散落下来。 茵茵也跟着笑了,乐了会儿她突然想起件事,忙正色问:“方才那丫鬟失窃的事,了了么?” 绿翘的笑意也渐渐收敛,她道:“说起这个奴婢就来气,奴婢得了小姐多少赏赐,二十两都有了,况且奴婢在小姐房里伺候,好东西见了多少,二两银子还真不看在眼里,不过桃花和小红两个知道我有钱,也知道我不是那眼皮子浅的,我自个儿搜了身,她们看见我没藏东西,也都替我说话,这才还了我清白。” 发上簪环尽皆卸了,一头青丝垂下,绿翘用枣红木梳为茵茵梳理,口内仍有些不服,“后来听说在我之前,还有张妈妈去过她们屋里,于是又疑心到她了。” “张妈妈是哪个?” “就是陆鲤她娘,”绿翘冷笑道:“她们可不敢去找张妈妈的麻烦,她才刚失了儿子,儿子又是因盗窃被打死的,她们再敢说她盗窃,她非把她们的窝儿给捅了不可!” 茵茵知道这张妈妈,平日在府中作威作福,仗着自己是陆家亲戚,把谁也不放在眼里,轻易没人敢惹她,如今她儿子因盗窃被打死,她的脾气肯定更坏了。 “如今府里盗窃的事多么?”茵茵又问。 “多得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不过上头不大管就是了。” “怎么?薛妈妈不是一直在查盗窃么?”茵茵诧异。 “她如今焦头烂额的事一堆,已管不过来了。” 原来因旱灾和流民骚扰,年末各庄子报上来的收成只有往年的一半;外头几个店铺掌柜的看宣平侯府被抄,怀章又被捕,夫人还卧床养胎不能理事,便也作起乱来;除他们外,另外几个领府里差事的陆家宗亲,因陆鲤被打死一事,也着手大肆敛财,谋求后路了…… 第214章 过年(三) 这些日子以来,过得最憋闷的非玉菡莫属。 除夕这夜她作为嫁出去的女儿,不能上娘家的饭桌,于理不合,因此邱姨娘特地命人凑了些宴上的好点心送过去,足足有五大碟子。 她那时坐在自己房里,听着外头焰火升空的砰砰声,听着满世界的欢声笑语,向来不知愁苦的人也有了愁闷,这五大碟子点心送来,她只命放下,也无心去吃,只坐在床前长吁短叹,想着如今在监牢里的林立峰,不知是什么光景。 虽邱姨娘说林立峰不中用了,年后便要与他写和离书,可玉菡与他新婚夫妻,感情尚热络,心里其实舍不得,前些日子也设法救他,搭进去不少体己,终究无果。 自从她回娘家后,便几乎不在人前露面了,因当初她以为自己要嫁入侯府时在府里跳得太高,人人都奉承她,等着攀附巴结她,她也等着扬眉吐气,把母亲被剥夺管家权后,自己所受的委屈十倍还回去,谁曾想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落了这么个结果,她自觉抬不起头,不敢出门。 所以初二那日,玉菁和赵臻回娘家拜年,众姐妹都去见礼了,唯独她没去。 当初笑话玉菁嫁入寒门,跌落尘泥,如今她再想起,字字句句都打在自己脸上。想想女子这一生最要紧的婚姻,她败给了玉菁,此后余生便都赢不了她了。她们从出生起便争锋相对,互不肯认输,不想人生还未过半,这场仗这么快就见了分晓,渐渐她也感前途迷茫,不知何往,把往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 却说玉菁携赵臻往老太太和陆润生处拜过年,又到了一到二房院里,之后,赵臻便同陆润生在书房说话,玉菁自觉无聊,约了茵茵去梅林赏梅。 她们叫了酒馔,放在梅林深处那四方亭中的石桌上,酒要的是温好的梅子酒,点心有藕粉桂糖糕、螃蟹馅儿的小饺子和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子。茵茵嫌石凳太凉,叫人送两个凫绒坐垫过来垫着,之后两姐妹相对坐了,一同喝酒聊天。 茵茵先就问了玉菁她和赵臻相处得如何,玉菁道:“不就是这样?平平淡淡,没什么尤其好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茵茵笑道:“平平淡淡就很好了,可别像四姐姐那样,突然天降大祸。” 玉菁淡淡抿了口梅子酒,“谁知道呢,兴许下一回就轮到我们了。” “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这话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去,不然他们要吓死了,”玉菁放下酒盏道。 “姐姐知道我嘴最严的。” 玉菁这才叹息着向茵茵说了实情,原来自tຊ从新帝登基后,太医院也大洗牌,譬如原先一直为先帝治病的赵臻便坐了冷板凳,虽品阶还是那个品阶,但到底不一样了,那些曾巴结他的小药助如今都不敢同他说话,他的同僚也私下议论说他粘了陆家的人,陆家又与宣平侯府有姻亲,新皇必然不待见,因此也不与他相交了。 幸而他那师父郝太医还认他,不然太医院怕是没他的立足之地。 听到这里,茵茵心中忧虑,又问:“我想起件事来,近来老太太头疼,来瞧病的不是宫里的郝太医,听说是因郝太医身子不好,不便前来,若照你这么说,他……他其实不是身子不便,而是有意同我们疏远?” “正是呢!”玉菁叹道。 茵茵也跟着叹了口气,随即捉起银筷子,扫了眼桌上各色点心,最后又把筷子放下了。 “势如山倒,偏上头又不给个准信儿,把我们文火慢炖,真真是煎熬!”玉菁说着,仰头灌下一杯酒。 茵茵也陪饮了一杯。 接着玉菁又自斟一杯,道:“我也不明白,咱们家不过与宣平侯府结个姻亲,这就要连坐么?” 茵茵道:“兴许爹爹在朝堂上也站了五皇子那一队呢?” 玉菁一吓,“这不会罢?我知道爹爹的脾气,向来最恨拉帮结派,他怎会?”说到这里,她不能肯定地说下去了,因她也有同茵茵一样的疑心。 若真如她们所猜想的,那陆家……光想想便害怕,两人都立刻从这可怕的想象中自拔出来,几乎异口同声道:“不说这个了!”说罢两人皆是一愣,对望一眼,都掌不住笑起来。 随即玉菁抬起云袖,为茵茵斟上一杯,道:“我近来听说了件事,那辅国公府的赵伯真你还记得罢?” 茵茵说记得,“怎么了?” “他前些日子不是才续了弦么?这第二位夫人昨儿夜里,没了,”玉菁放轻了声。 茵茵啊了声,不可置信道:“有这等事?” 玉菁颔首,“不过这一位倒不是因病,而是她自个儿逞强,要学人骑马,没当心从马上摔了下来,摔坏脑子,在床上昏迷不醒了半个月,请了太医去治也无济于事,大年初一就走了。” 茵茵心道这赵伯真怕不是克妻,接连两位妻子都年纪轻轻便去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