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主持于心不忍:“施主,你一生为情所困,历经生死,终会得圆满。” 孟芷栖抬起通红的双眼,声音沙哑:“弟子身负业障,不敢说圆满……” 她这一生,都输在了“情”字上。 有些时候,她也曾羡慕过无情人,无情,便无忧。 孟芷栖低下头,万千言语都化成一句:“阿弥陀佛……” 王府。 昏迷将近半月的拓跋羿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模糊的视线过了很久才清晰,而然意识却慢了半拍似的还停留在孟芷栖手持鱼肠剑,要杀了他那晚。 想起孟芷栖绝望的眼神,拓跋羿心头一紧。 他强撑起身体下床,可刚迈出一步便撞着椅子摔倒在地。 胸膛的伤口似是裂开,刀割般的剧痛在整个心肺炸开。 芳云闻声进来,见拓跋羿倒在地上,慌忙去扶:“王爷!” 话音刚落,她的手腕就被狠狠攥住,力道大的让她倒吸口凉气。 拓跋羿抬起滴血般的眸子,嘶声问:“芷栖呢?她在哪儿?” 芳云忍痛回答:“王爷受伤时,孟姑娘就离开了,奴婢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闻言,拓跋羿呼吸一窒。 孟芷栖身体还没好,她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想不开? 这念头一出,拓跋羿恍觉心脏都被捏碎。 血从里衣渗出,染红了他苍色的外衫。 然拓跋羿像是没感觉,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王爷!” 第39章 念慈庵,禅房。 孟芷栖换上缁衣,如从未离开过一般,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经。 这时,小尼姑来说:“施主,有人找你。” 孟芷栖手一顿:“谁?” 小尼姑回答:“就是从前总来寻你的拓跋施主。” 闻言,孟芷栖眸光一震。 拓跋羿? 他还活着? 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悲的,她沉默了瞬,终是摇摇头。 庵门外。 拓跋羿盯着紧闭的门,好一会儿,终于被再次打开,然出来的人并不是孟芷栖,而是方才的小尼姑。 “施主说,她与您已两清,往后各自归去莫相扰,施主,还请回吧。” 说完,小尼姑行了个佛礼便转身进去合上门。 拓跋羿怔在原地,只觉寒风从伤口灌进心底,冷痛刺骨。 各自归去莫相扰…… 孟芷栖当真不愿再见他了吗? 拓跋羿捂着伤口,朝禅房后门走去。 “观自在菩萨,行深版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熟悉的诵经声合着木鱼声从墙那头传出来,让他漂浮的心慢慢沉下。 “咳咳咳……” 胸口的震痛让他忍不住咳出声。 下一秒,诵经和木鱼声也戛然而止。 孟芷栖走至墙前,凝望着姜黄色的墙面,欲言又止。 她知道,墙那头是拓跋羿。 她亦知道,他们已经是无话可说。 墙外,拓跋羿强压着涌上喉咙的腥甜,不愿再吭一声。 他知道,孟芷栖在墙那头听着。 方才那么相见,现在却又怕见。 良久,拓跋羿听见那头重新传出诵经和木鱼声,才松开紧握的双拳,血也顺着他苍白的嘴角落下。 罢了。 她不想见,他便不见。 他日日在这儿听着守着,等着她愿见。 一连半个月,孟芷栖都能听见墙那头隐约的咳嗽声。 起初她有些抗拒,但慢慢的也就不在意了。 春日后第一个晴天,阳光照着青山,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拓跋羿如往常一般站在墙外,听着那头的诵经声。 忽然,诵经声停了下来,随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孟芷栖的声音清晰传来。 “回去吧。” 闻言,拓跋羿眸色一亮。 这么久以来,孟芷栖第一次同他说话,不想竟是一句“回去吧”。 拓跋羿声音微哑:“一会儿就回。” 他想告诉孟芷栖,自己已经不是摄政王了。 拓跋禹削了他的权,又看在先帝的面上给了他一个空头王爷之位。 他再也没有权利的纷争,没有尔虞我诈的束缚。 然而这些话每每在一张嘴时,就哽在了喉咙。 拓跋羿深吸口气:“你可还安好?” “……我很好。” 两人沉默了片刻,终是拓跋羿问了句:“四月初九那日,我能见你吗?” 但那边没有回应,不一会儿,诵经和木鱼声再度传出。 拓跋羿眸色渐暗,自嘲一笑。 孟芷栖已然是铁了心,不再与他相见了吗? 拓跋羿又站了很久,直到天色见黑,才不舍离去。 夜阑,细雨又至。 拓跋羿坐在榻上,手中摩挲着他曾送给孟芷栖的玉佩。 不知为何,平日乖巧的小白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叫声也夹杂着一丝凄楚。 拓跋羿将它抱在怀里安抚。 忽然,“咔”的声音让他心头一怔。 拓跋羿看去,一道裂痕将玉佩一分为二。 第40章 禅房。 小尼姑拧干毛巾,轻轻放在孟芷栖滚烫的额头上。 “爹,娘,七七……七七要回家,带七七回家……” 孟芷栖呢喃着,紧闭的眼角渗出泪水。 小尼姑见此,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 朦胧间,孟芷栖好像回到了相府。 娘在檐下教她和孟蝶绣花,爹在院子里教孟铭读书写字。 眨眼后,她又觉自己身在琼花楼,一双双贪婪又不坏好意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记忆的混乱让孟芷栖出了一身冷汗,连梦呓都夹杂着求救和哭泣。 次日一早。 黄柯来给孟芷栖送药时,听主持说孟芷栖不好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赶忙奔去禅房。 昨日还跟他说笑了两句的人此刻虚弱地躺在床上,半睁的双眼里满是血丝,苍白的脸色托的下眼帘更加乌青。 黄柯双腿一沉:“姐姐……” 他极力克制声音,像是怕惊扰了孟芷栖一般。 孟芷栖黯淡的眸子亮了亮,缓慢地转过头来。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孟铭站在眼前。 她奋力抬起手,朝黄柯伸去:“阿铭……” 黄柯呼吸一窒,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握住那只枯瘦的手。 孟芷栖只觉浑身被山压着般难以动弹,说话都像是遵循着本tຊ能一般张着口:“对不起……姐,姐姐没照顾……好母亲,也没……照顾好阿铭……” 气若游丝的声音让黄柯险些哭了出来。 他忍着泪水,艰难扯出个笑容:“阿铭不怪姐姐,姐姐吃了这么多年苦,一定很累了。” 闻言,孟芷栖眼睫颤了颤:“累,很累……下辈子,不……来人间……”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力竭了般沉沉睡去。 即便睡着了,孟芷栖还紧紧攥着黄柯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不肯松手。 虽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但此刻黄柯已然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他不明白,上天为何要这般折磨孟芷栖。 她不过二十二岁,世间女儿在她这个年纪应该是嫁了个好郎君,亦或是自由自在的才对啊…… 禅院墙外。 拓跋羿如往日般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来这儿听孟芷栖的声音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他甚至觉得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也并非不可。 只要知道孟芷栖平平安安的,他便在无所求。 然而墙那头一片寂静,不闻诵经与木鱼声。 想起昨夜无故裂开的玉,拓跋羿心头的不安再次升起。 他想进去,却又怕让孟芷栖感到厌烦。 也许……她今日只是累了。 即便未听见孟芷栖的声音,拓跋羿也站了半日才离开。 夜阑。 黄柯守在床边,紧张地看着呼吸越来越轻的孟芷栖。 慢慢地,孟芷栖睁开了眼。 黄柯一怔,轻声叫着:“姐姐,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