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锦衣从檀香园回来,带回了一整箱的账本儿。
她相信这些都是真的,苗氏都已经将自己的嫁妆填补进去了,只会将支出往多了做,断不会隐瞒开销。 子惠没有跟着她去用膳,而是留在屋里整理物品,看到丰锦衣回来,暗暗朝她点了点头。 万嬷嬷指挥跟来的几个婆子将箱子抬到西屋窗下:“都仔细着,别丢了碰了,大奶奶得空要看。这都是侯府的命脉,少上一本,你们拿命都赔不起。” 几个婆子忙敛身称是,她们看得明白,这府里的主子要换人了。而这万嬷嬷是新主母最贴心的人,得罪不得。 小丫鬟敏儿来请示问:“大奶奶,昨儿您吩咐的缎子都已整理完了,清单也造册了,请大奶奶示下,这些都要放去哪里?” 丰锦衣抬手抿了抿鬓角,看着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一身青色褙子,扎两个丫髻,戴了两朵珠花,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含着笑。 看着不像个粗使丫头,倒像是小户人家的千金,只是两只眼着实太机灵了点,满脸写着算计。 丰锦衣微笑着问:“你就是敏儿吧?府里灶房上王嬷嬷的女儿?你的差事做的很好,我要赏你。” 说着,让子惠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碎银子,递到敏儿的手上。 敏儿伸手接过,见是几块碎银子,估摸着有五两重,立即面露惊喜,忙行了一礼:“大奶奶记性真好,奴婢是府上的家生子,王嬷嬷是奴婢的母亲。敏儿命好,被分到了大奶奶的院儿里,多谢大奶奶赏识。” “歇着去吧,余下的事儿让你子惠姐姐安排,把册子给她吧。”丰锦衣挥了挥帕子,放这丫头走了。 子惠待敏儿的身影消失在屋角,靠近丰锦衣,轻声问道:“大奶奶,真的可能是她吗?看上去没什么脑子的样子。” “做这些事,要什么脑子?长嘴就行了。”丰锦衣带着子惠进了屋。 前世她忽视了这个连三等丫鬟都不及的扫地丫鬟,给自己带来了很多被动。 这两日她原本计划着,如果这个小丫鬟还没有传递过消息,那她就放过她。 她不能因为别人尚未做出的行为而惩罚她,否则她自己又与前世的宋远和郑姨娘有什么区别呢。 偏偏叫她发现,院子里的消息都是这小丫鬟传递的。 也许她被安排进这小院儿伺候的目的,就是为了传递消息的。 丰锦衣的五两碎银子可以暂时稳住她,给她希望。 万嬷嬷去看了库房,回来冲丰锦衣摇了摇头。 丰锦衣只是笑了笑,确实如她所料,库房是空的。 “这可恶的婆媳俩,难怪新婚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地要将掌家权交给大奶奶,原来是......”万嬷嬷气得手在发抖,似乎那些话说出来都会脏了嘴。 原来堂堂侯府,皇亲国戚,打的竟然是贪墨媳妇嫁妆的主意! 要不是亲眼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库房,她还真不敢相信,合着这京城,怕是也找不出第二家儿这样的。 昔日里侯府的富贵都是做给人看的啊,连老御史那样眼光毒辣的人物都被骗了过去。 真的是恬不知耻! “嬷嬷知道就好,当这府里的家,怕是不容易。” “那大奶奶为何还要......?” 万嬷嬷不解,丰锦衣也不欲她知晓太多。万嬷嬷年岁上来了,又太过护着她,知晓太多,她会睡不着,肝火伤身,还可能会露出破绽。 “子惠,给嬷嬷倒杯茶来。嬷嬷先吃杯茶消消火,接下来还要你帮着查账呢。” 京城多权贵,各家主母的嫁妆都是巨资。 掌家权也意味着财富,随便哪个铺子里的帐少做上一成,由掌柜的孝敬了主母,那都是一笔不小的款。 新妇往往无权做主,更不可能像宋府这样硬是要塞给新进门的孙媳。 可一旦拿到掌家权,这些高门出来的看似娇滴滴花瓶般的贵女,就露出了掌控全局的手段。 看着娇软,其实个个心里算盘打的震天响。 当家理事的能力是从小培养的,看账本更是不会错漏一分银钱,更不会让人给自己埋任何一个坑儿。 否则,何必带去几十个陪房,带上银两岂不是更方便? 就是为了帮助主母当家的! 查账便是第一步。 府里有哪些产业,每年入账多少,花销多少,都花在哪些地方了,库房里还有多少匹绸缎、多少斤沉香、多少支山参,甚至连银箸还有多少双,府里爷们儿练字的纸还有多少张,都要理得一清二楚,登记造册按手印,一笔一笔算的清楚。 因此每个府上掌家权更换时,往往会闹翻脸,婆媳之间,妯娌之间,都会因账目不清而闹上一阵子。 丰锦衣接手一个空库房,自然不会打落牙齿活血吞。 宋府没有脸面又如何,那是宋府的脸面,又不是她丰锦衣的脸面。 前世,她就是因为太顾及宋远和侯府,才忍着没声张,将自己的嫁妆填入侯府,不知用去多少银两。 她已故母亲的全部嫁妆,以及祖父祖母经营一生的大半产业,全都填了宋家这个无底洞。 真的是傻,傻透了! 子惠看着大奶奶无奈摇头苦笑,不知她在想什么,有些担心,最近大奶奶有许多行为都让她不解,有时眼神也变得暗沉,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晚饭后,丰锦衣就带着子惠进了西屋,一直到亥时还未出来。 万嬷嬷来到丫鬟们当值的屋外,隔着门窗说话:“敏儿啊,你几个姐姐今日都不在,你去西屋看看大奶奶看账本看得如何了,叫她早点歇息。” 万嬷嬷也不知道大奶奶为何如此吩咐她来叫一个小丫鬟,但既然让她来了,她就听大奶奶的吩咐。 四个大丫鬟都不在屋里,大晚上的,不知到哪里躲清闲去了,万嬷嬷想,回来再好好教训她们。 敏儿从屋内出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tຊ股狂喜。 今日很奇怪,白日里她刚得了大奶奶的赏,晚饭前大奶奶屋里的芍药就将她带到大丫鬟才能待的值房,交代她随时听候。 晚间芍药她们几个都各自有事,给大奶奶上了茶水后就交代她候着,大奶奶有什么需要就去伺候,顺便帮大家遮掩一下。 敏儿只当她们想偷懒,这又正好是个亲近大奶奶的好机会,自然没有不应的。 “谢谢万嬷嬷和各位姐姐在大奶奶面前替我美言,敏儿将来若是当了大丫鬟,一定好好孝敬嬷嬷您。”敏儿笑嘻嘻地说。 她以前是府里的扫地丫鬟,最底层的,谁都能欺负两下。 世子婚期临近才被调到这院里当三等丫鬟,做些杂活,没想到入了新来的大奶奶的眼。 敏儿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去问万嬷嬷她自己怎么不去看大奶奶。 敏儿高高兴兴地跑过去,沿着回廊来到窗下,正欲叫人,却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不由得慢下脚步,凑到窗前竖起耳朵去听。 “找到了吗?今儿送来的时候还有,这会子怎么会不见了呢?”是丰锦衣着急的声音。 “大奶奶别急,兴许是谁拿走看了呢?等会儿万嬷嬷回来,问问她好了。” “怎能不急,这账本丢了一本,账就对不上了,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查不准府里的账啊。这回头若是被人知晓,一顶帽子扣下来,说我贪墨公中的银两,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丰锦衣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大奶奶稍等,奴婢去安排搜查,左不过就在这小院里。咱们也只离开一顿饭的功夫而已,门口那么多婆子看门,想必不会有外人溜进来的。” “你是说有内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