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道脚步声走远了。
池鹿听到留下来的人窸窸窣窣坐下来, 旋即,她感觉对方在看自己。 黏在她身上的视线,幽冷无声的,像她下午撞见的那条蛇。 池鹿被看得浑身发毛。 她佯装难受, 哼哼唧唧翻了个身。 听到房间里水壶沸腾了, 池鹿才慢慢睁开眼睛, 入目是帐篷里散发黄色暖光的露营灯。 “醒了?” 是沈听迟的声音, “起来喝药吧。” 池鹿撑着身子坐起来,有些不稳,她的胳膊被人伸手拖住,身后被沈听迟塞了一块靠枕。 她仰起头, 轻声道:“谢谢。” 沈听迟偏过头,将凳子上的纸碗递给她, “休息区的药箱里只有这种感冒冲剂, 我记得特别……” 他不仅听觉灵敏, 味觉也很灵敏,一种味道可以记很久。“苦”字还没说话, 他就看到池鹿接过去灌了一大口。 果然。 池鹿刚咽下去,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偏头猛烈咳嗽起来。 “咳、咳, 也太苦了。”她跟沈听迟打商量,“我能不能不喝了?其实感冒睡一觉就好了。” 沈听迟笑了笑, “当然可以。” 没等池鹿把碗放下,他又道:“如果你确定明天的运动量不会拖垮你的话, 我就把药倒掉吧。” 说着, 他手向池鹿伸了过去。 手刚碰到她端碗的指尖,女孩就往后躲了一下, 为难道:“我还是勉强喝掉吧。” 沈听迟注视着小口喝药的池鹿,眼里浮出极浅的笑意。 而后视线往下,落在她唇上。 池鹿原本苍白的唇瓣经由温水沾过变成樱粉色,又在她慢慢啜饮下,变成潋滟勾人的嫣红。 药碗升起的水汽扑在眉眼,氤得她睫毛湿雾雾的。 整个人像雨后清晨的花苞,舒展而极具诱惑。 沈听迟想到了剧本里的那一幕,眸光有暗色闪过。 他记得名为《向你狂奔》的那剧本吻戏很多,每次案件更进一步,压抑在主角内心的不安就转为了情欲的发泄,因而每一场吻戏都是深吻。 吻到两人近乎窒息,才算罢休。 圈子里的人以为沈听迟淡泊名利,但没人知道,他是控制欲极强的性格。 他想要的东西不多,也不像同行追求的是奖项、财富和频繁更换的爱侣。况且想要什么,也从不会挂在嘴边。 或引导、或暗示、或是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钻研,他有足够的耐心,总能让那东西收入囊中。 戏和事都是这样。 因而那幕戏,沈听迟虽然推了,但从没放弃过研磨剧本,每一幕的台词,他如今都倒背如流。 其余的戏份他都有信心演好,唯一担忧无法复刻的就是主角面对爱人时的感情。 他对□□接触毫无波澜,肯定自己无法演出对女主近乎疯狂的侵占。 对手演员是谁都不例外。 池鹿喝完了药,把碗放下去。 她下唇还沾了一滴乌褐色的药汁,那滴是苦的,沈听迟确信。 但其他地方呢,是什么味道? 沈听迟长眸轻阖,感觉体内血液在发燥,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但下一秒,池鹿抬手把药汁擦了,碗递过来,“喏,喝完了。” 沉浸在戏里的状态骤然被打断。 沈听迟的心也跟着吊了下,隐忍的视线与她对上。 知道他那个“不行”后,池鹿像是总对他毫不设防,蓦地凑近过来。 她红唇开合,“干嘛,发什么发呆?” “没什么。” 沈听迟接过碗走出帐篷扔了,迎面吹来的冷风令他冷静下来,回来时整个人已恢复如初。 但坐在床上的池鹿又问:“中午的荔枝还有剩的吗,我嘴巴里面好苦,想吃一点。” 站在旁边一直安静的黎厌,突然冷冷道:“我包里有薄荷糖。” 池鹿没理他,对着沈听迟用手比了个“1”,又双手合十眨了下眼,仿佛在说“拜托拜托”。 沈听迟心下了然,去黎厌包里拿了一颗。 他走向池鹿,对方已经迫不及待伸出手来,掌心朝上。 沈听迟却避开了池鹿的手,径自撕开深蓝色包装,他捏着那颗糖,在池鹿的注视下递到她嘴边。 见他神色如常淡然,池鹿目露诧异,“……我可以自己来。” “你手脏。”沈听迟道。 池鹿:“……” 这人怎么能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直白的话。 池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是挺脏的,掏了鸟窝、掘过罐子,虽然后来靳尧洲给她湿巾擦了擦,但在荒废老屋里呆了许久,又变得黑黢黢的。 想了想,池鹿张开唇。 她盯着那颗靠近的糖,低头齿关一咬,将糖含了进去。 隔着一层极薄的塑料糖纸,沈听迟指腹感知到了唇瓣那处的柔软。 触感在脑海中无限放大,他忽地又有了燥意。 剧本仍在选角。 那他是否可以让导演给池鹿的工作室递本子,问她是否愿意出演女一? 为了剧本的呈现,他或许能信一次池鹿的演技。 沈听迟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池鹿吃完了那颗糖,冷白长指轻捻那片糖纸,而后手指蜷缩握在了手中。 【沈听迟和池鹿相处状态好微妙!!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两个人很客气但还是看得我脸热热的ww】 【我也觉得,感觉影帝比池鹿还主动一点,到底是谁追在谁】 【拜托,沈听迟在圈子里对谁都这么绅士有理OK?】 【礼貌论又来了,那请问他在剧组也跟别的女演员喂过糖?没有吧?】 【我第六感,晚上的信沈听迟很有可能写给池鹿,赌一包辣条】 【怎么可能!!谁会写给对自己死缠烂打的舔狗!有些人别为了嗑糖乱搅浑水,晚上不是安淼我倒立吃屎】 【肯定是安淼啊,下午上山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 发觉手脏后,池鹿才仔仔细细低头看了一圈。 不仅是手,她全身除了脸就没有干净的地方,人像刚逃难回来的,池鹿去打了一盆水,用帐篷里的一次性毛巾擦拭衣服以外的皮肤。 小腿处三四道轻微的划伤,但也红得吓人。 擦完,池鹿又抹了些碘伏。 期间她感觉黎厌一直在看她。 但她看过去时,对方视线却已经飘走了。 脖子那处跟靳尧洲接触过,感觉汗津津的格外难受,又不知道是谁的汗。 处理完伤口,池鹿将手抬高擦向后颈,宽松的罩衫袖口也滑落下去,顺着她细腻的肌肤直滑到臂弯。 “手腕的伤怎么来的,不涂药么。”沈听迟突然道。 池鹿愣了下,将手放下来指着某处,“这里吗?” 沈听迟:“嗯。” 池鹿不甚在意,抱怨道:“靳尧洲弄的,都让他轻点了。” “呵。” 久不说话的黎厌,听到池鹿的这句又发出一声冷嗤。 【??什么?那么劲爆?】 【啊啊啊啊细说怎么弄的】 【鹿妹的皮肤太娇嫩啦!保镖哥又那么糙!你们懂得,随便碰碰就有印子】 【仙品,靳风玉鹿就是古希腊掌管性张力的神!】 【我能付费观看的,节目组懂?能不能拍点成年人的恋综】 【黎狗哼哼唧唧什么呢,臭着个脸,回来就不说话】 沈听迟目光凝在那处。 池鹿手腕上一圈红印,像是被人扣住过的痕迹,想到这里,他往日含笑的桃花眼渐深,一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为了工作,他现在需要跟池鹿多接触。 但她却变得抢手起来。 比起靳尧洲,他需要用什么方法吸引池鹿的注意力? 池鹿像是没察觉到帐篷内的暗潮涌动。 感冒药效上来了,她打了个哈欠,困倦道:“那个……我想先休息一会了。” “嗯,晚餐喊你。” 沈听迟离开前关掉了帐篷灯。 池鹿又躺回了床上。 身体比刚才干净,躺下也舒适许多,因而她很快陷入睡梦中,但小憩没多久,她就清醒了过来。 她在回想靳尧洲脱下衬衣时,飘落在地的最后一张地图,只瞟了一眼,但她也记得差不多了。 系统突然在耳边弱弱道:【原来,宿主你当时不是真冷啊。】 池鹿笑了下,【真的或假的,我演出来有区别吗?】 系统:【……没有。】 这位宿主的演技,比它想象的还要高超。 池鹿不再理会它,闭着眼,在眼前拼凑那四张地图的完整模样。 一来是脑海里繁复的地形图令她越来越清醒,二来—— 有一道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同于沈听迟的隐忍,现在这道视线直白冷冽,她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池鹿忍不住睁开眼。 在黑暗中跟那人对上,对方长眸冷而明亮,某些时候真的很像一条狗。 还是那种极度难驯的烈性犬。 见她突然睁眼,对方眼中闪过慌乱,又很快故作镇定地瞪向她。 “睡姿真丑。” 池鹿无辜眨眼,“丑你还一直看着我?难不成你暗恋我吗?” 黎厌愣了下,这才讥讽扯唇,“自恋。谁一直看你了。” 见他起身要走,池鹿连忙伸手把他拽住,“黎厌!等一下,我有事要找你帮忙。” 听到“帮忙”两个字,像是戳到了黎厌的某个点。 他脚步顿了顿,不自在地转身,“干嘛。” 池鹿望着他,欲言又止。 黎厌舌尖顶了下压根,佯装不耐道:“有事快说。” 池鹿朝他招招手,“你先坐过来一点。” 面前的少年拽着一张脸,但还是照做了。 待他坐近了,池鹿才去拉他的手,黎厌却把手往回缩,“……有事就说事,别动手动脚的。” 黑暗中,他声音变得紧绷。 “这里没有笔和纸。”池鹿软声道,“手摊开,我有图要画给你看。” 趁黎厌不注意,她掰开了他的掌心。 却听到什么东西坠地,砸出一声闷响。 那东西咕噜咕噜滚到她床边,黎厌伸手要来抢,池鹿已经先他一步捡起来了。 借着朦胧的月色,她辨认上面的字。 “镇痛软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