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晃神,我眼前居然出现了嬴政的幻影。 他身着玄衣,旒冕遮面,站在城墙之上,受八方臣服。 我伸手想去触摸他,但一碰即碎,化为虚无。 一股绝望的窒息感,盈满我的肺腑。 咸阳宫没有我的家,大秦群臣视我为祸水。 朝堂上的权势纠纷,六国的局势,夏玉房的存在,都让我无法和嬴政长相守。 我闭上眼,泪水无声淌落。 至此守着他的陶俑,守着他万古千秋的皇陵,也算是圆满一生了……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一起在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一起工作的同事。 他们身穿考古服,朝我招手:“阿陌,你该回来了……” 我笑了笑。 是啊,该回家了…… 沾满鲜血的手无力垂落,再无一丝声息…… 另一边,秦皇殿。 嬴政正在批阅奏折,手中的毛笔骤然断裂。 他看着竹木简上的墨色划痕,忽然感到心口猛然一悸。 一抬头,殿内骤然出现上官慈的身影。 那身形消瘦的女人笑着对自己招手。 “陛下,阿陌走了,你多保重……” 再一定睛,幻影消散不见。 嬴政揉了揉眉心,觉得他定是太过疲惫,才会见到那女人。 “没心没肺的女人,自己请命守陵墓,那便守到死好了!” 自己若打算弃她安危不顾,便不会去亲自去陇西将她接回咸阳宫。 可那女人倒好,当着众大臣的面要守皇陵! 殿内青铜火炉烧得旺盛,可嬴政却觉周身一阵寒凉。 他不由蹙眉,今夜怎比平日要更冷? 这时,夏玉房端着药走了进来。 “陛下,该喝药了。” 嬴政拧紧眉:“放着便好。” 夏玉房径自走到他身侧,语气娇柔了几分:“现在喝药效刚刚好,阿政你……” 她的话尚未说完,被嬴政冰冷打断。 “夏玉房,你只是寡人的女医,什么该说,什么该做,还要寡人教你吗?” 夏玉房脸色一白,僵直了身子。 嬴政扫了她一眼,厉声警告:“寡人让你入住永宁宫,只是做做样子,你还真当自己是王后了?” 夏玉房战战兢兢:“阿房知错了。” 她不敢再多嘴,将药放在桌上后匆匆退下。 嬴政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头痛之症一阵难耐。 他想起那个女人用纤纤玉手给他按揉的力道,总能舒缓他满脑子郁结的情绪。 他看了眼夏玉房送来的药,有些烦躁的端起来。 正要喝下,殿外的宫人慌乱走进,跪在地上通报。 “陛下,大事不好了!” “骊山皇陵遭遇地龙翻身,坍……塌了!” 第11章 嬴政神色一僵,蓦然起身大步往外奔。 骊山北麓,皇陵之外。 一群工匠和守陵罪臣灰头土脸站在数排,任由皇陵守军清点人数。 嬴政在人群中寻找着上官慈的身影。 有人满脸是血,有人胳膊缠了绷带,还有人蓬头垢面。 一排排望去,嬴政一无所获。 他心底的不安不断上涌,连着呼吸都变得紊乱。 嬴政大步往里走,拉开了皇陵石门机关。 一声轰然巨响,墓门再度开启。 整齐划一的兵马俑矗立在土坑之中,栩栩如生宛若威猛士兵。 角落处,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怀抱着一尊破碎的兵马俑倒在地上,了无生息。 士兵上前拂开她脸上的碎发,映入嬴政眼帘的正是——上官慈! 月色皎洁。 嬴政僵在原地很久,才走了进去,一向稳重的帝王在此刻竟然晃了下身。 他一步步走到上官慈身前,如同对待珍宝一样将她捞起。 她的手无力的垂下,掉落出怀里的碎片。 他一言不发,沉默的走入黑夜。 飘雪的春日,风声荒凉。 一辆马车往咸阳宫里行驶而去。 嬴政垂眸,看着上官慈毫无血色的脸。 她神色凄凄,紧闭着双眼。 他怔怔想,这个多年前和他一同流泪的人,与他同喜同悲的人,似乎也抛下了他…… 往后——6 他身陷重围时,便没有人能让他交付后背了。 他万念俱灰时,也没有人给他热一尊暖炉了。 他逢年过节时,亦是只剩下一个冰冷王座了。 马车停了,车夫恭敬唤他:“陛下,到了。” 静默良久,嬴政才抱着上官慈从车辇出来,他脸色苍白,直奔少府而去。 秦置太医令,属太常者为百官治病,属少府者为宫廷治病。 嬴政已然不管不顾,只让所有人都给上官慈诊断。 他声音暗哑,问道:“如何?” 太医们只道:“人已逝。” 嬴政身体一僵,心脏停了一瞬。 他没有说话。 他又怎会不知,眼下这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已经死了。 她不过是个凡人,肉体凡身,在碎石的重创下,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他实在不想她死。 他想她活过来。 忽然间,嬴政想到了什么,立马抱起人往匆匆炼丹房走去。 出了少府,地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只留下他的脚印。 他抱着怀里的人,心却仿佛死去。 来到炼丹房,只见一个散发无冠的白发老者,在镶嵌着宝石的丹炉面前打坐。 周围一圈人,皆紧紧注视着中间金光闪闪的丹炉。 见嬴政来了,方士们晔然退散。 他看向白发老者,长驱直入:“寡人现在不要长生不老丹,要起死回生药。” 从前,他设立丹炉,是想活得更久。 他的父亲庄襄王,在位三年。 他的祖父孝文王,在位一年。 试问,他如何不忧心自己的寿命? 但现在,嬴政只想要上官慈。 白发老者沉默一刻,看着他怀里已逝的女子,不无感喂:“陛下,恕臣无能,无法起死回生。” 嬴政木然道:“你先开炉,将里面的丹药都取出。” 言外之意,都给上官慈服下。 方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上前照做,将丹炉打开。 丹炉开,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像草木,又像雪山顶上未曾融化的雪,清新袭人。 小方士走去取出,转身端着一叠金丹走来。 嬴政将丹药给上官慈服下。 他希望有用,可心中摇摇欲坠的防线,已然断裂开来,全数崩塌。 很久后,嬴政转头看众人,神情冰冷,双目猩红。 方士心中咯噔一声,立马跪在地上。 “陛下,臣等无能,是因道行不深。” “这世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诸子百家,医家未尝没有起死回生之法……” 另一名方士脸色微变,沉吟道:“可医家与秦有旧仇,那些大能之辈,未必会肯救人。” 六国皆知,医家始祖扁鹊,因被秦国一位李姓太医令嫉妒,惨遭刺杀,自此长眠于秦岭。 一时间,殿内极其安静。 嬴政的目光扫过众人,正要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话,让侍卫把这群无能之辈拖下去。 这时,一道细微的动静自怀中传来。 第12章 嬴政低头一看,发觉上官慈衣袖中有什么东西。 捡起一看,是一面沾着血迹的玉佩—— 这是他曾经送给上官慈的,旧物尤在,斯人已逝。 “阿陌,你一定要在我身边,一直在。” 与此同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也在耳畔回荡。 一股哀恸涌上心头,嬴政衣袖之下的手不断攥紧,他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