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宁月虽与叶怀音只是一面之缘,她能感受出叶怀音心地善良,就算身处富贵人家,也不是把平民百姓不当人看的跋扈之人。 “或许还是因为叶姑娘貌丑之说吧……”袁白榆轻轻叹道。“百姓都愿意相信,叶姑娘因自己貌丑,妒忌这城里所有的美人。第一位莲香姑娘受害时,有人传叶姑娘曾目睹那采花贼人的踪迹,却隐而未报,才导致后续惨案连环。” “……这?”宁月皱了皱眉。“作恶的不是那采花贼?怎么能怪罪到姑娘身上?” 不过寻常一句话,袁白榆却被振奋了一些,眼里燃着坚定的光。 “宁姑娘所言甚是,所以我定要捉住那贼人。让叶姑娘,不,让所有阳城的姑娘都不再惶惶度日,受流言蜚语困扰。” “我相信袁巡卫。” 说着散碎话边说边走,设摊的街面逐渐走到了头。宁月要回客栈,袁白榆要回巡卫司,分别之际。宁月想了想,还是叫住了袁白榆。 “那花灯不送出去可惜了。” “多谢宁姑娘,我明白。” 宁月最后看了一眼袁白榆正气凛然的背影,转过身往崇安客栈的路上走。 “你说,这花灯会被送到吗?” 人声渐稀,提问的女声低低地,似不期回复,一不注意便会错过。 “我希望能送出去。”宁月抬头望向郎朗星空,语意一时不查沾染着前世记忆的余温。 “这样,叶小姐会很开心的。” 如果她知道,有一个人这样爱护着她,她会开心的。 或许别人看不清少女眼底迎着月光闪烁的情绪,廿七却知道。 谢昀却知道。 曾有一位不谙世事的小青梅,在她的竹马想要去拜师学艺时,不惜欺瞒父亲悄悄将他放走。她懂他的少年壮志,看向他的目光亦满是信任,笃定他们不会因远途而荒废了彼此的情感。 入师门三年,远在边塞的小青梅每隔十日便寄出一封信,共一百零八封信,却直到他离开师门时都不曾知晓。直到青梅身死,他剑心已失,师兄才告知当初怕扰他心智将信收起。 整整一百零八封信,信的最后皆为一句。 ——谨遣数行,希还一字。 彼时,能让她开心的,仅需一字而已。 廿七握剑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不再敢看向少女。 有的剑分明安稳地合于剑鞘之中,却无时无刻裹着悔意给予着主人凌迟之痛。 崇安客栈。 今日宁月步子虽走得慢了些,也比往日回来的要早。不像先前大多数客人都已歇息,这个时刻客栈里的大堂三三两两还有人在用饭。听到动静,有几人抬起头看过来,见是宁月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宁月莫名,只记得这几张脸好像是出现在初来崇安客栈时的大堂里。 “小姐!”鸢歌恰好从二楼房间退了出来,若是宁月没有记错的话,那是张攸的房间。 不待宁月问,鸢歌就兴冲冲地从楼上跑下来迎宁月,后面跟出来的张攸见着宁月,有些不太自然地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小姐,今日怎么回来得那么早!张大哥刚刚给我展示了他那把大刀,很有分量,我试了试,随便两下都能虎虎生风!” 鸢歌一下来就发现底下坐着的那些男人眼神,微微蹙眉,狠狠地一个个瞪了回去。 那些人在鸢歌手上吃过不少苦头,再是怨言也只能咽回肚子,纷纷低下了脑袋。 “这些人自上次被小姐教训了一顿,总想着来找麻烦。”鸢歌走过来试图护住小姐的视线,不让被这些臭男人给脏了眼。“打又打不过我,装大款又比不过张大哥,现下只会偷偷在背后讲些坏话,才显得他们自己没那么窝囊。” 若不是今天遇到,鸢歌都不曾对宁月说过这些事。 “可曾受伤?”宁月怪自己大意,试图捏起鸢歌的手诊脉。却被鸢歌逃了过去,笑道。 “放心吧小姐。这些人都吃软怕硬,有张大哥在,他们不敢怎么样。” 宁月闻言,冲楼上的张攸施以一礼。 张攸摆摆手,不曾说什么又转身回了房。 “张大哥明日好似也要忙。”鸢歌对张攸态度很是亲切,“本还想请他一同吃个饭呢,算了。小姐,我们点一些在房中吃吧,省得见烦人的人……” “哎对了,廿镖头也一起吃?”鸢歌对着宁月身后,今日显得有些过分沉默的廿七道。 廿七也摇摇头,独自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哼,爱吃不吃,少你一份我还省钱呢。”鸢歌轻哼了一声。“走,小姐,明日定是要消耗不少体力,我们多吃些,先补补。” 宁月哭笑不得,跟着鸢歌上了楼。 竖日,筹备已久的花灯节终于来临。 叶老爷为宁月打造的亮相之台,便是阳城首屈一指的酒楼水云间举办的花灯宴。 每年花灯宴,在水云间大堂举办,会有十位未出阁的才女登台表演,以鲜花为票,花盛者门槛便会被媒婆踏破,很多家境并不殷实女子也能趁此机会尽展才情,便能得高门大户青眼,挣一门高嫁的婚事。 宁月以为自己用过午饭便到了水云间应是来得早的。 未料,专门辟给姑娘们梳妆的四楼雅间,已经坐满了女子。放眼望去,燕瘦环肥,各有千秋。且每个姑娘旁边不仅摆着梳妆的珠翠胭脂,还有正候着预备练习的琴、笔、纸墨等等,看着是紧锣密鼓,分秒必争的模样。 “小姐。”鸢歌也是头一次见这阵仗。“咱们,练习得够吗?” “应当是……”宁月斟酌了下用词。“不算丢人。” “你便是叶老爷塞进来的关系户?”其中一位高挑清瘦的女子向宁月走来,她已梳妆好,一身清雅月白兰纹广袖留仙裙,徐徐走来,不带笑意,像是霜花凛冽般的冷美人。 “正是。”宁月承认得痛快,礼数却也周到。“姑娘,有何指教?” 可以看出宁月的礼貌让高挑女子一时间没有预备好相关的说辞,顿了顿才连贯上情绪。 “能登上花灯宴的名额不过十位,这里的姊妹哪个不是一年里勤学苦练才拿到到水云间的请帖。你一来便占走一个席位,真是好不要脸。” “是这样的。”宁月非常理解。“这事叶老爷也同我说过,被我顶替的那位姑娘会收到叶家丰厚的补偿,且直接会计入那位姑娘的嫁妆之中,不会轻易被分去。” “天呐!那婉娘得笑死了,有了自己的嫁妆她便不用被她爹娘低嫁给那五十多的老头了。” “这哪算坏事!早知如此,我也和婉娘换了!练字练得我都快不认字了!” “可说呢,我那琴更是弹吐了!要不是我爹给我相了个好赌的要定亲,我哪里要来这儿啊……” 宁月寥寥几句一下使得本同仇敌忾的姑娘们,纷纷散了劲互相露出矜持端庄下的本来面目。高挑姑娘一见这气势全消,尴尬地脚下打了个弯,往宁月右边姑娘的位置走去。 “哎,年年,你这钗子怎么有点歪啊!” “宁姑娘。”秋桑在角落轻轻喊了声,宁月这才注意到,她为自己留了个梳妆的位置。“你这脸上太寡淡了,初时见到你便想给你上妆,如今可算叫我给盼到了。” 宁月带着鸢歌走了过去,看到桌上各色胭脂水粉,又见秋桑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便知道今天少不了要久坐了。 这一画,天色逐渐变幻,日头西垂,这上妆总算告一段落。 秋桑这点妆技艺比起鸢歌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到最后换上舞裙出来,被舞裙大方勾勒出身姿线条的宁月身前被屋子里的姑娘们团团围住,眼里皆是赞叹羡慕之色。 “你的皮肤怎会如此白皙,用的什么美白方子?” “你这一顿吃多少,小腹怎能如此平坦?” “还有你这头发,生得真多,怎么保养不掉发的?” 鸢歌看着小姐寻了个凳子,坐在中间,还真就给姑娘们讲起了医书上载有的正经的美白药方、祛湿药方、生发药方,而姑娘们也听得认真,甚至擅字的那位姑娘还专门拿了几张今日表演预备用的宣纸,用来记录。 “这场景,真是一派祥和。”和鸢歌以为,为争取头筹而剑拔弩张的氛围全然不同。 秋桑倒不奇怪。 “同是女子,自然更能欣赏女子之美。也不知是哪里传的,女子只会妒忌憎恶。” “花灯宴即将开始,请姑娘们做好准备。”水云间的小厮敲了敲雅间的门,前来传话。 “呼~”高挑姑娘深吸了一口气,她抽到的签是第一位。 “清秋姐姐不怕,你的琴技阳城无人能及。”唤做年年的小姑娘捏了捏对方的手以示鼓励。 再有小厮通传,这回凌清秋抱着她的琴跟着离开。 不多时悠扬琴声穿透过层层门楼,飘荡在水云间。 随着姑娘们一个个被叫走,鸢歌也不断向外张望传着消息。 每个姑娘的表演一结束,便会有看完的百姓在水云间外给对应的姑娘投花。 再有人唱花。 目前花数靠前的,一位是最早奏琴的凌清秋,另一位则是舞剑的许年年。 “小姐,到你了。” 宁月轮到最后一位,还略等了一会儿,要待场地的红绸置备起来。 围观的百姓们不知何许人,但光看排场也知道这最后一位非比寻常。 而真当鼓点奏起,宁月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回应的只有众人的屏气。 明月下,微风起,红绸卷起惊鸿影。 美人露面便教人霎时忘却诸多景色,那些绕梁的琴音,那飒沓的舞步,皆逐渐消散在那一颦一笑间,为看客们编织的片刻美梦中。 一舞毕,宁月正手挽红绸,飘然落地。 却听到一声凌空箭啸,一支扎着字条的羽箭从水云间外射来,划破红绸,牢牢钉在水云间的台面之上。 水云间的小厮前去查看,惊呼。 “是玉面书生的采花笺!” “上面……上面写着,‘红绸一舞动人心,一日之后,当摘此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