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发现周允文这人虽然执拗,但却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性子。 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也从来不会欺骗人。 他.... 好像自己的父亲。 亦好像自己梦中的,那个丈夫。 比及夕阳西下,她去院门前的时候,碰巧遇见孩子们下了学。 一排的小崽子们,到了她面前,却停下了脚步。 打头的是年纪最大的铁娃,头上不知谁给扭的一个冲天小辫子,瞧着挺滑稽的。 “无忧姐姐...” “怎么了呀小铁娃?” “给你!” 是花。 铁娃歪着脖子吸着鼻子,眼睛像是天边的星星一样,朝着她,眨巴眨巴。 孩子的笑容与期待,纯然无尘。 她笑着接过他一捧花。 见那花,虽是不知名的,却很是好看,插的也有些意境。 “还有我的!” “还有我的!” “我的!” “我的!” ...... 那七八个娃娃竟然每一个都在背后藏了花。 她接了满满一大捧的花儿在怀,连眼睛的视线都要挡住了。 “无忧姐姐你可要收好了,这是我们先生的心意!” 无忧一愣。 顺着铁娃的眼神,路的尽头,光的来处。 站着周允文,淡淡一笑。 孩子们笑着闹着,不见了。 只余二人。 静静相对。 周允文今日穿的一身墨黑对襟新袍,衬的身姿挺拔如松。 白皙的面容,见着无忧,一贯的红着。 可眼神与语气,都是无比的坚定: “小可家中仅一老父,母亲早逝。家中良田一百零四亩。二十七年中的举子,虽如今做的教书先生,可官府已承诺我,再过半年等老主簿退职,便是我了!教书先生一月月钱三两,主簿一月月钱五两...我还想着再入科举,再行一步...” “你同我说这些同做什么?” 他有些局促的望她,“我、我只是想无忧姑娘能多了解我一些...” “我想娶你!” 他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青天白日的,二人相对,红了脸颊。 “此前都是误会,我原本就是想娶姑娘为妻的!” 无忧抓着花的手轻轻捏紧,“莫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我!...我是要和你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的!” “若我此生有幸,能娶得姑娘为妻,定是全心以待,爱护你、尊重你、绝不欺骗你!” “...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他有些语无伦次的窘迫,责怪自己,“我、我在说什么啊...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一起,过平凡日子,过...安稳幸福的日子。” 夕阳,为他的傻样渡了一层如金子般璀璨的光韵。 让她笑中,亦掺了感动。 她这一生,原也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感情。 只想要一个踏实实在对她好的人,携手共渡这人间风雨。 或许,眼前人,就是她的归宿。 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此时此刻。 她前所未有的动摇了。 “我周允文愿以性命起誓,此前所言句句为真!” 近前,将一个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中。 无忧放下花,打开,是一纸婚书。 【具乡周允文,字碎云,今聘桑无忧为媒,自受聘任日成亲,八抬大轿正妻,此生唯你一人。所愿夫妻保守,嗣续繁昌。今立婚书为用者。——周允文】 他立在那儿,整个人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无忧嫁给tຊ我,好吗?” 等着她的回应,或是宣判。 她终是笑了。 轻轻答了句,“好。” 第七十六章 杀人了! 原本寥落的小院子,一下热闹了起来。 周允文日日都带来不少的东西,她几次三番的说不用,他却一再坚持。 不出三五日,小院子增了不少的家具和物件,她的东厢房一应全都换成了新的,她那个松松垮垮的架子床也被他搬走。 换上了一个又大又结实的新床。 整个院子,俨然已焕然一新。 “其实你不必如此的,原本那些也是可以将就着用的...” “无忧,”他望着她的眼神执着猎猎,“你答应嫁给我是我此生最快乐的事情,我怎么能让你将就?” 他眼底有动容闪烁,“大富大贵可能当下有些困难,但让住的地方好一些,对我来说,还不算是难事。” 见她欲言又止,他温柔一笑,“我知道你喜欢自己的小院子,若是你不想去周家,待我们礼成,我可以搬来这儿,同你和干娘一齐生活。” 她才知道他的心意。 心中忍不住的感动。 干娘年纪大了,身子也越来越不好了,她是真的很想在干娘的身边,她只偶尔和他提过一句,没想到他竟然为了她妥协成这样。 “可是伯父那边儿...” “无忧,和我在一起,你永远不用担心这些,全都交给我。” 她为了他能这样,她怎么能不感动? 即使往后世事如何变幻,她也会记得,他今日的真心。 朝她伸出一双温暖敦厚的手,她一笑,缓缓握住。 烛火晃着他清瘦俊朗的面容,叫她有一丝的不真实感。 这便是她的新生吗? 可,为何心中隐约跳出不踏实? “碎云,不如,我们将婚事提前,如何?” 眉眼猛然一动,他不禁脱口而出,“当然好!” 胸怀中的喜悦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地跳出来! 有的人,见之一眼,便知道,他再也躲不过、忘不掉。 若此生他与她无缘,她亦是自己此生,永远皎洁的月。 他紧紧握着她的柔荑,心中暗暗发誓,此生绝不负她,他要给他东麓村自古以来最体面、盛大的一场昏礼。 此后,与她幸福一辈子。 ...... 昏期定在了十日之后。 不仅整个东麓村见识了昏礼准备得盛大齐全,甚至已远播了好几个村子外去。 无人不说周家的大方手笔与新娘的福气。 铜镜映出美靥柔情百媚流转。 青丝挽,结双环,百合鬓边巧装点,红颜新妆比花艳。 “今天,是我姑娘最美的日子...” 无忧一身红嫁衣,又美又喜庆。余妈望着她,止不住汹涌出眼泪。 此前一直催着催着她嫁人,真到这一天了,才发现自己是如何的不舍。 可孩子总归是要长大高飞的。 周允文是个好丈夫。 她应该笑。 “干娘,你别哭...” 她本就泪窝子浅,一看泪盈盈的干娘,就也跟着红了眼眶。 “嗨呀,大好日子你们娘俩这泪盈盈地作甚?” 进门的,是周家那边的大嫂子,也是今日昏礼的娶亲婆。 “不哭不哭!喜事喜事!” 余妈忙抹了一把脸上的老泪,笑道,“看!那几个小崽子点炮仗了!” 是铁娃、小八那几个小娃娃。 “噼啪噼啪噼啪...” 一连串的炮仗也穿着红衣响个天际,直把人脸上都炸出了喜气来。 “新郎到了!新郎到了!” “周先生今日一身红,好俊俏啊!” “真是男靓女美,般配般配!” ...... 外面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止不住地紧张起来! 她准备好了做他的新娘子了吗? 她准备好迎接这一切了吗? 她准备...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一切的未知都叫她迷茫,可这迷茫里尚且夹杂着对未来期待的喜悦。 无论她心中如何想,红盖头已经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盖住了她的视线。 一下,压住了她所有的绮思。 须臾。 有人踏着门槛进了门。 还有小孩子们嬉笑的快乐声音,也叫她偷偷地弯了嘴角。 低下头,她的面前站着一双绣着龙凤呈祥的正红皂靴,在往上,亦然是大红的喜服的袍角。 周允文笑得一脸泛红。 虽看不见面容,可她一身大红嫁衣如火热烈,极是吸引人。 “无忧,我、我来娶你了...” 喜轿里,她仍旧忍不住地紧张。 可一想起他刚才说那话的呆样,又忍不住一笑。 坐在轿子里,她悄悄撩开红盖头一角,只见四四方方的喜轿里,只有她自己。 呼出一口气,又将那轿窗的红帘子拨开一个极细的小口—— 线似的景色飞快从她眼里过,她知道,这是走向周家喜堂的路途。 接下来,就是拜堂、见姑舅、见祖祢、婿见妇之父母、飨送者,此为所有的礼成。 今日还有的她忙的,她暗暗掐了自己的手心。 马上要成为碎云的人妇了,她心中既雀跃又有着说不出的忐忑。 比及到了真正拜堂的时候,她才将这样莫名的忐忑压了下去。 “一拜天地——” 傧相的声音又浑又阔,传出老远。 她与他牵着同一条绣球,让这天的人间,见证二人的永结同心。 “二拜高堂——” 身前,是周允文的父亲和母亲的牌位。 “夫妻对拜——” 她的手心出了汗... “倭寇来了!倭寇啊!救命!” 外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