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二十几年来,大概就见过裴太太三四次,并且、都是离得远远的。
她对裴太太的印象,一位坐在花园里的,温柔、端庄、美丽女人。像学校礼堂中间彩绘上,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贵族女神。 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这还是第一次和裴太太碰面,苏锦衣愣在原地,一时踟蹰不前。 门外再次传来不疾不徐的敲门声,裴太太在手机里询问, “表姐,你在家的吧?是出什么事了吗.....” 苏锦衣一把抢过手机,淡漠回了一句, “在。” 挂掉电话,扔回吴瑶莲怀里。 然后她看向阿荡,示意他处理掉地上吐血的男人。 阿荡心领神会,并且十分敏捷。 将苏父一把拽起,轻松的扔回卧室里,反手关上了门。 “别乱说话。” 苏锦衣瞪了吴瑶莲一眼,走过去拉开防盗门。 * 门口透亮的走廊,裴太太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套装,如记忆里一般的端庄美丽。 她今年应该有四十七八岁了,看状态和神情、却依然像小女生一般。这是从小在锦衣玉食里长大,从没有过一丝烦恼的女人,才会养出来的状态。 裴太太身后,站着裴家的掌上明珠,裴宝儿。 裴太太不认识苏锦衣,疑惑的问, “你是....” 同时,裴宝儿惊慌失措的叫出声来,“苏锦衣?你怎么在这里!” 裴太太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乖女儿’,对她的不礼貌轻轻摇头。 这才重新看向苏锦衣,端庄的浅笑, “原来是锦衣啊,都长这么大了,真漂亮。上次见你,好像还是三四年前吧,难怪我没认出来...你爸爸妈妈在家吗?” 苏锦衣抿着唇,后退一步,让开了门。 * 裴太太道了一句‘叨扰了’,动作优雅的走了进来,看到站在沙发边的吴瑶莲。 “表姐,” 她走过去拉住吴瑶莲的双手,十分动情, “我在国外度假,不知道你们家发生了这些意外....昨晚回来,听说你和苏司机都辞职了...骁儿竟然不经过我的允许,便让你们一家搬走...表姐,我实在对不起你...” 裴太太生性善良,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睛。 吴瑶莲脸色有些尴尬,瞟了苏锦衣一眼,生怕她开口说什么要命的话。 只能硬着头皮,回应裴太太, “表妹,我们这样确实不适合再留在裴家,不怪大少爷.....而且,我小儿子也需要我们照顾,搬出来也方便....” “表姐!你这样说,我更无地自容了...” 裴太太是真的愧疚,她擦了擦眼泪,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 谁都猜到,里面装的,肯定是银行卡。 将信封塞进吴瑶莲的手里,裴太太继续诉说衷肠: “表姐,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对我和宝儿的付出,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这些钱,只是我一点心意,以后缺了,尽管再告诉我。” “我从小身体不好,表姐你才高中毕业,就来了我们家,一直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后来我嫁到裴家,你不放心我,也跟着一起来,还嫁给了苏司机....你住在裴家,将所有的时间和青春,都交给了我...” “我们感情这么好,连上天也动容。后来我们几乎同时怀孕,又在同时发动生产....” “生下宝儿后,我身体更不好,也更任性了.....我不放心别人照顾自己和孩子,给你打电话哭诉...表姐,你月子都没坐满,就把锦衣扔在乡下,来照顾我和宝儿....” “这些年,你对宝儿视如己出,对我也一如既往的仔细,我欠你实在太多太多了....” .... 裴太太不断的诉着衷肠,但听的人,各有各的思绪。 * 苏锦衣一直没有动过,仍然站在门口的位置,冷眼看着、听着。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自己的亲生母亲,拉着仇人的手,哭着感谢.... 苏锦衣实在不想再听,看向靠在走廊墙边的阿荡, “哥哥,我们走吧。” 男人点头,“好。” 然后他走向苏锦衣,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门外走。 从始至终,阿荡没有看过其他人一眼。 跨出门的时候,裴太太转头,叫住了苏锦衣, “锦衣,实在抱歉,阿姨不知道你在家,没给你准备礼物,下次过来给你补上好吗?” 苏锦衣抬眼看向这个女人,她还拉着吴瑶莲的手,眼睛因为感动和自责,红红的。 于是摇头, “不用。” 裴太太用包容的眼神看她,随即移到旁边的阿荡身上, 用长辈的语气,打趣的问她, “锦衣都交男朋友了?” 苏锦衣回答,“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这个样子实在很没有礼貌,但裴太太是个真正的贵族小姐,并没有生气,闻言反而还笑了笑。 “锦衣的脾气,一点也不像表姐呢,” 裴太太回头和吴瑶莲说笑,“倒和我们家老头子像得很。” 吴瑶莲脸色苍白,支支吾吾的点了头。 裴太太又看向苏锦衣,对她挥了挥手, “那锦衣,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们以后再见~” 苏锦衣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飞快的离开了这扇门。 * 迈出小区大门,苏锦衣忽然停下来。 前方街口停着一辆雪糕车,白色为主的车身,蓝色的车顶和红色的车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正播放着和儿时一样的音乐—《蓝色多瑙河》。 “哥哥,我想吃雪糕。” “好,我去买。” 阿荡牵着她走过去,给他买了一只双球雪糕。 苏锦衣接过来,轻轻舔了一口, “好甜。” 她笑得很灿烂,“我小时候...最喜欢吃雪糕车卖的牛奶雪糕了,可惜那时候没有钱,每次都只能看着别的同学买...现在能轻易的吃到,却没有儿时的感觉了...” “很多东西也一样,从前想要却得不到...现在,我都不想要了...” 男人看了她脸上的笑一眼,紧紧抿着唇。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妹妹的难过,忽然转身往小区门走。 “哥哥!” 苏锦衣赶紧拉住他,“去哪?” 阿荡心疼的将她揽进怀里,“我去杀了那家人。” 这个男人在为她难过,他只会打打杀杀,不会说甜言蜜语。 但他这份笨拙的关心和在意,却让苏锦衣心里一甜。 看,她现在也有家人的。 * “哥哥别生气,” 苏锦衣将手里的雪糕、递到男人唇边,“吃口甜的~” 阿荡垂眼,在少女殷殷期盼的眼神中,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凶神恶煞的男人,眉毛上还有刀疤,嘴边沾上雪白奶油的样子,格外反差萌。 苏锦衣立刻笑了,反而开口安慰阿荡, “没关系,是我不要她们的...我现在不是已经有你了吗....哥哥,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阿荡立刻回答,像在发誓一般认真, “我永远 不离开小鱼。” “可是哥哥,我们并没有认识很久...我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你的。即便这样...你也不会离开我吗?” “不会。” 苏锦衣瞬间湿了眼睛,因为阿荡是不会骗人的。 男人笨拙的帮她擦眼泪,不善言辞的他只会说一句, “别哭...” 苏锦衣的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没哭呐...是雪糕太冰了....” 老实的男人想了想,忽然低头凑过来。 将她手里、舔过几口的雪糕整个衔进嘴里,仰头便吞了进去。 冰凉的物体顺着他结实的喉滑下去,却降不下半丝温暖。 “现在不冰了。”他说。 苏锦衣怔愣的看着阿荡,‘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救命,她的哥哥,傻的真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