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
偌大的宴厅里只剩下众人倒抽凉气的细微声响,就连水晶吊灯折射下来的光线看上去都带着几分微妙的窒息感。 厉闻川用餐刀一下又一下地敲着盘子,富有规律的节奏简直像是某种死亡倒计时。 十岁的厉姗姗歪着脑袋,对即将遭遇的危险全然不知,竟又大声地重复问了一遍。 厉闻川的眼神阴沉无比,被这种眼神笼罩的东西,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 黎韵急忙将孩子扯到自己怀里,用力捂住了她的嘴:“厉姗姗!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黎韵是真的急了。 她虽然不待见这个面容可怖的厉家大少爷,却也深知他是个惹不起的主儿。 她讪笑着求饶:“大少爷,孩子还小喜欢乱说话,你别怪她……” 厉闻川冷笑着睨了那小丫头一眼:“是么?我怎么觉得是有人经常在她面前说这些,她才会有样学样。” 黎韵的脸唰地一下雪白:“当然没有……” 厉闻川把玩着餐刀,临摹人像般在厉姗姗的小脸蛋上来回比划:“黎姨,既然你不会教小孩,不如把姗姗放到我这里一天,让我这个做大哥的好好教教她什么叫礼貌。” 说着他将厉姗姗从黎韵怀里一把夺过,一张坑洼不平的脸凑得老近,吓得她哇哇大哭。 黎韵心疼坏了:“大少爷,算黎姨求你,别对孩子动手……” “行啊。”厉闻川微笑着将手中的餐刀掷到黎韵面前,“那你就对你自己动手,把脸刮花,我消完气就不带姗姗走了。” 当啷一声,闪着银光的餐刀轻扫过黎韵的手背落到地上,吓得她直跳脚。 厉闻川叉起一块还带着血汁的牛肉,笑着送入嘴中:“我耐心有限,赶紧动手吧。” 黎韵仓惶摇头,她这张脸每年都要花上百万保养,就连出现细小的皱纹都会叫她焦虑一整天。 她怎么舍得? 再者,她如今能取悦到厉天舜的如今也只剩下这张脸了,若是毁容,她这个本就生不出儿子的二夫人一定会被马上赶出厉家! “妈妈……我怕……这个丑八怪要吃了我!” 厉姗姗越哭越凶,吵得厉闻川头疼。 “看来在你心里,自己貌美的脸要比女儿的命重要。” 厉闻川懒得再去考验黎韵的母爱,挥起手中的叉子直直往厉姗姗的脸上划去。 啪。 苏蔓忽然一把薅住厉姗姗的小胳膊,将人拽到了自己怀里。 她动作太快,即使厉闻川临时错开了方向,尖锐的叉子还是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划出了一道淡淡血痕。 苏蔓微蹙眉头,红着眼睛喊疼。 其实这点小伤对她而言一点也不疼,可对娇生惯养的苏媛而言,足以掉泪。 那就掉泪吧。 苏蔓强行挤出了几滴眼泪,委屈巴巴地看着厉姗姗,像是在说:你看,都怪你不乖。 厉姗姗又哇地一声哭了。 “这是在吵什么?” 厅内忽然响起一把肃穆威严的声音,苏蔓扭头一看,一个气质森然的中年人正背着手,眉头紧锁地站在他们身后。 说是中年人,男人却没有普通中年人那样的秃顶发福,皮肤也只是略微松弛,眉眼间虽带着些许疲态却依旧有神。 看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厉氏集团董事长,厉闻川的生父,厉天舜。 他旁边站着的精致贵妇,想必就是他的白月光,甄月如。 甄月如望向苏蔓渗出血珠的手背,惊呼一声:“这手是怎么了?快叫李叔拿药箱过来。” 她边说边握紧苏蔓的手,关切道:“你就是厉闻川的新婚妻子吧?叫我甄姨就好。” “甄姨……” 苏蔓盯着甄月如那张和蔼可亲的脸,默默将手抽离出来。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大夫人怵得慌。 甄月如笑容和煦,声音温和,像任何一个得体温柔的贵妇。 可她的手却是冰冷的,仅仅只是短暂接触,苏蔓的手背就留下了类似被蛇爬过的冷腻触感,叫她不舒服地打了个寒战。 甄月如仍旧笑盈盈地盯着她看,厉天舜却是将视线转移到了哭闹不止的小女儿身上。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凶?” 有了厉天舜撑腰,厉姗姗立马想要指着厉闻川告状。 苏蔓却比她先一步开口:“是我不好,刚刚姗姗妹妹问我问题,我回答得不够及时,她就哭了。” “……” 厉闻川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哪里都对。 阐述的的确是事实,就是中间省略的部分有点长。 掐头去尾的,糅合在一起竟成了厉姗姗在无理取闹。 果然,厉天舜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他责怪起一旁的黎韵:“都是你平日太惯着姗姗了,你看她现在娇纵成什么样子了!” “不是……” 黎韵皱着一张脸,她好想反驳,可又怕会惹得厉闻川不快。 甄月如很会抓重点:“小孩子哭闹是很正常的事,倒是苏媛的手背是怎么回事?怎么伤着了?” 厉天舜看向厉闻川手中的叉子,叉子前端还挂着血珠,血红的颜色叫他想起顾家小姐疯笑着往嘴唇上涂抹的口红。 三个月前,厉闻川把顾家的宝贝千金逼疯的事闹得满城皆知。 厉天舜被迫将南城新开发的地皮项目拱手给了顾家,才将这则丑闻压了下来。 损失了上百亿本就让他心烦气躁,如今见厉闻川又打算故技重施,体内积压的怒火自然再压制不住。 “厉闻川,你到底要吓疯多少个女人才满意?” “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厉家的长子,不是从前的夜场打手了!少把那些不入流的作风带到家里来!” 厉闻川回厉家以来,制造出来的一把黑料已经叫外人把厉家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这次说什么也要挫挫厉闻川的锐气! 厉家当家人的压迫感强烈,厅内的气压再次达到峰值,就连厉姗姗都吓得不敢再嘤一声。 厉闻川却慵懒抬眸:“这个厉家少爷我原本就不稀罕当,别忘了,当初是你求我回来的。” 厉天舜的气焰一下灭了大半。 他眼色幽沉,似恼怒又似失望地说:“厉闻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记忆里的厉闻川,是天才俊朗的少年,是不同于其他纨绔子弟的最佳继承人,是值得世间所有赞美词的天之骄子。 绝不是眼前这个暴戾恣睢、面容可怖的怪物! 厉闻川嘲弄地笑了一声,眼眸像死掉的春水一般冷:“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是比谁都要清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