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素盈睿深泓的小说名叫《一年天下》,是作者煌瑛创作的一部古代言情小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身为皇后世家的素盈,自小就听说过这么一句话,:"睿素两姓共拓天下,睿氏为帝,素氏为后,约为婚姻,永不变更。"可惜,她却无缘后宫,无法为家族带来任何利益。在女性备受歧视的那个年代,她就好像是一片扔在池塘中的浮萍,无人问津。 素盈等了许久,轩叶终于气呼呼地回来,大声说:“大厨房那些人简直气死我了!跟他们要什么都说没有——哪里是没有?浪费的鲜菜堆积如山,勉强给我们一点葱姜,还都是挑剩下的!” 阖府上下,唯独大厨房和轩叶吵了许多年,仍然棋逢对手难分高下。素盈皱眉责备:“你有没有说是三哥要的?” 轩叶想了想:“没来得及说。” 素盈轻轻地摇头:“我的名号管什么用?只值几根老葱。你只说是三公子吩咐做点心,谅他们没有废话。” 轩叶又跑一趟,果然拿到各种菜蔬,回来忍不住嘀咕:“摸准这班势利眼的门道,做事倒也方便。可我还是讨厌这样!郡王吩咐他们照应妙音轩的饮食,他们就应该照办,摆什么臭脸色!” 素盈微笑听完,说:“人情本来有厚有薄。所谓人缘,不就是图个做事方便嘛!你向来不在乎,注定有许多不便。” 轩叶笑一笑说:“我只要小姐与三公子能高看一眼,就够了。势利眼的青睐,没什么意思。”说完去将妙音轩大门紧闭,与素盈一起进了灶间。 府中各自开灶,又是东平郡王的独创。他的十二位夫人来自天南地北,众口难调,索性在各自的住处筹备饮食。他今天在这里吃素点,明天在那里吃汤鲜,乐此不疲。别人讥他,分爨是不和之兆,郡王却反驳说这是烟火鼎盛。 别处人手多,倒无所谓,妙音轩却自九夫人死后人手减少,又没闲钱请人专司饮馔,想按老规矩由大厨房供应饮食,忽成了问题。有时候轩叶去取,大厨房敷衍:“今天王爷在别处用饭,这里没准备。”多吵几次,话便不入耳:“如今府里都是各自开灶,我们只管伺候王爷。”即便有,也不尽如人意。 年幼的素盈完全不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母亲死了,哥哥突然离开了家。别人说他在东宫侍读,仿佛是很体面的事,但他的身影从家里消失,素盈只觉得很可怕。她熟悉的一切都变了,心惊胆战,怀疑饥饿是父亲给她的惩罚,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她害怕向父亲抱怨,也害怕见到父亲,有一天半夜,竟与轩叶饿得抱头痛哭。 郡王从小得尽世间宠爱,没想过家里的势利眼会发挥到何种地步。家仆相互遮掩,他听见轩叶哭诉,还当是小孩子夸大其词,随便指派了一个做饭丫头。孰料半个月后,素盈上吐下泻,病恹恹的,有气无力。轩叶连哭带骂地撵走那丫头,说声“只好我来”,就当真学起来。调养了三四个月,素盈又生龙活虎,视轩叶有救命之恩。从此她在饮食上诸多洁癖,养成亲力亲为的习惯。 素盈暗自计议:郡王的女儿下厨,说出来只能丢脸,反倒是心直口快的轩叶,需要让人看得起的本事。 有回郡王生辰,妙音轩送去的几样点心颇得郡王欢心,轩叶的手艺顿时声名鹊起。 然而她们还是年纪小,不知令人眼红又是新的麻烦——各处丫鬟常常打着夫人们的名号使唤轩叶,着实难以应付。轩叶发起脾气,又生是非。好手艺没有带来多少实惠,她自己并不在乎。能像今天这样,在素飒、素盈兄妹烦恼的时候,做一些他们喜欢的点心,这手艺就没白练。 晶莹剔透的春饼很快做成。轩叶先挑出其中手工漂亮的留给素飒。素盈又吩咐:“拿个好看的食盒,装十二个。” 轩叶一听便知用处,嘴动了动,将话憋回去,找出干净漂亮的圆盒。终于,那些话还是不吐不快:“要给七夫人送去?” 阖府皆知七夫人白潇潇迷信命理,视“十二”为她的吉数。见素盈闷不作声,轩叶撇嘴提醒:“你忘了上回送年糕的事?我好不容易讨来一点东西,专程跑去,让她赏了丫鬟,想想就心疼。” 素盈一言不发,挑了样子精巧的春饼放在盒中,摆成花形,看看无可挑剔,嘘口气说:“走吧。” 两人穿过半个花园,由一道朱漆桥过了浮着碎冰残雪的水池。向前是依水而建的一座亭,上题七夫人亲书的“涟上”,笔法颇有几分狂纵不羁的气态,和这两个字的含义一样令人费解。再过去,就是她所住的偕止斋。 早春寒峭,黑瓦白墙周围石冷树凋,一片水墨画般的萧索,但粉墙上大门半开,飘出丫鬟们清脆婉转的笑语,已有融融春意。素盈进门就见她们在整理衣物。新制的锦衣霓裳光华灿烂,像聚拢的一片片艳丽的晚霞,张扬地宣告:至少今时今日,七夫人得到的宠爱尚未减少。 确实是值得炫耀的奇事。素盈生母去世那年,白潇潇的儿子受了致命伤,痛苦直到断气。白潇潇心神崩溃,发誓不再生育,从此拒绝与郡王同寝。郡王却对她言听计从,似乎可以别无所求地宠爱她一辈子。这种超脱的奇特感情,在凡人看来实在不可思议,加上她又特别迷信,不免有传言说她掌握了某种魅惑郡王的巫术。 九夫人临终前,将孩子们托付给她。起初她十分尽心,直到送来一个做饭的丫鬟,害得素盈差点病死。轩叶从别处听说,七夫人怕老无所依才抚养素飒。素盈的死活她本无所谓,打发来最不中用的丫鬟,以至于闹出事。素飒、素盈兄妹将信将疑,而白潇潇恼他们偏信谣言,待二人稍稍长大就不怎么管他们了。 素盈年纪日长,渐渐明白这家里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实话,自己和轩叶什么都信,难免遭人愚弄利用。往事已不可考证真伪,但白家有他们的好处。素飒还需要这位母亲,她不能让哥哥夹在中间为难。最近,她与白潇潇又慢慢地亲近,只是轩叶总怕她又吃亏,不免有些过分戒备。 丫鬟们看见轩叶手里的食盒便知来意,打过招呼就说:“夫人不在。六小姐要送东西,只管放下。”轩叶听见,马上向素盈使眼色。 上回她们放下一盒年糕,才转身就被这些丫鬟吃了。等白潇潇问起,她们竟说:“轩叶做的东西,只配给我们这些下人尝尝。夫人的肠胃精细,吃坏了怎么办!”或许她们还记恨素盈幼年那次不迟不早地闹肚子,害她们蒙了一场投毒的冤。白潇潇一向放纵丫鬟,什么也没说。素盈得知之后,顿然醒悟:她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女儿,这些丫鬟才是白潇潇真正亲近的人。 素盈笑吟吟地问:“七夫人今天去哪里走动?” “去咏花堂了。” “正好我也要去,顺便拿过去。”素盈说完往外走。 丫鬟们忙道:“怎么能劳动小姐呢!”素盈微笑谢绝,拉起轩叶告辞。 丫鬟们送到门外,转回身啧啧道:“都说六小姐小小年纪乖巧文静,我看那肚子里藏的心眼可不少。”也有不服气的,冷笑说:“冲我们使心眼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宫里施展,混到永泰殿领册子,坐进丹茜宫!”说着一起咯咯笑起来。 笑声清亮,随风传了老远。轩叶依稀听见,恨恨地说:“你还说我没大没小呢!七夫人这帮丫鬟才是家里占山为王的猴子。听听,背地里不晓得怎么挖苦我们!” “正因为这样,这春饼不得不送。”素盈缓缓地说,“如果因为上一回丫鬟们吃了年糕,挖苦我,从此再不送糕点,那就是宣布我为这点小事对七夫人心存芥蒂——我有什么资格记恨别人?” 轩叶寒心地说:“小姐总由着他们,活得如此仔细。可谁在乎你心里是甜是苦呢!下次先想想你自己高不高兴。” 素盈瞪圆了眼睛:“真是傻话!像阿澜与阿槐,得了郡王宠爱,就能不仔细了吗?在我们家,你能活得如此直爽,才是难得!” 轩叶睫毛颤动,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 池边一带楼阁馆庭,全是东平郡王宴客、自娱的场所,今年尚未用过,寂无人声。素盈与轩叶穿过小径,枯木残雪中出现咏花堂光彩夺目的屋顶。 这堂本是庭园中宴乐之所,构造巨丽,檐柱斗拱五彩遍装,台阶勾栏皆是名贵的玉石香木。东平郡王年轻时常常在此与众位女眷饮酒作乐,一日兴起,见十二位美眷如花,便选十二种名花为众美赐号。郡王妃自然是牡丹,七夫人白潇潇是虞美人,素盈生母九夫人得了水仙君的雅号。 欢愉时光稍纵即逝,一群儿女日渐长成,郡王不得不花些心思筹划东平素氏的前程,从此将咏花堂改为家塾,专为女儿们开讲——儿子们有别的去处。 素盈到了开蒙的年纪,郡王也没彻底忘记她,只是要求不高,平日懒得过问。姐姐们未进宫时,素盈跟她们在咏花堂中学些经史辞赋,也旁观音律舞蹈。后来两个妹妹入学,她不太肯来,多是跟在素飒身边读书练字。 此时算来是妹妹们学琴的时辰,堂中却不闻琴声。素盈猜今日的课有变化,急忙吩咐轩叶:“你赶快回去,把昨天晚上做的豆糕包四块。记得取湿润的,用白纸包。崔先生讨厌干点心。” 轩叶笑着答应:“不如多包几块贿赂,免得先生责备你逃学。”说罢抄近路回妙音轩。 素盈轻轻地抿起嘴。责备……应该听不到,那塾师根本不是为她这种人请的。她一边想着,一边蹑手蹑脚上了台阶,凑到窗外。 堂内有聚音之效。塾师崔先生清晰的话音,与冬日的清冷凑成绝配,在檐下响出一丝凝重:“如果你们像我所说的这位皇后,孤身陷于深宫之中,父母兄弟无一可依,帝王眷爱已稀,宠妃虎视眈眈,储君旦夕忧危,该怎么办?”素盈又抿了抿嘴,贴近窗缝。 女塾师干净利落的侧影便在眼前。 智通崔氏,昔日亦是高门,家中无分男女皆有文名。皇家访得他家女子数人,充任后宫妃嫔的教习。可惜也因此惹来一场横祸,落得家中男子永世禁锢不得出仕,只剩女儿们授业四方。然而世上缺少倾力栽培女儿的门户,她们渐渐成为专门教育素氏少女的教习,也渐渐教出一些特殊的学问——她们能从任何事件中发掘后宫的生存之道。 不少文人叱责崔家女人心术不正,明知素氏贵为后族,却不教导学生妇道贞烈,专讲些尔虞我诈的典故,不仅是女界之耻,也是文人之耻。 但素氏不以为然。女塾师不甘心读书女子落在男人下风,竭尽所能充当后族之师,欲成就与帝师比肩的荣耀。昔日她们能左右后宫,干预朝政,结果是一场大祸,险些灭门,从此终于知道,男人根本不需要女人的成就能与自己比肩。女人想在皇朝之巅保全性命、伸张抱负,需要更多的狡黠。这种狡黠不为男子认同。但女子的地位乃至性命也常常不为他们认同,总不能因为他们看不惯就撇开不要。有这种觉悟,才有资格与素氏共存。 崔家与素氏代代相缠,彼此扶持,门庭向来热闹,家中女子四海为师,很难找出一个闲人。咏花堂的西席崔落花,初到府时只比郡王的五个女儿大了几岁,却如老松磐石,不为富贵所动,对世俗女子视为归宿的婚嫁毫无期待。这是她们女塾师世家的怪象:才华横溢却不愿寻个琴瑟相和的良人,宁愿孤独终老。 府里下人嘲笑她,也有一丝可怜她,说都怪读书太多,想得多了就不肯委身男人,可见女人还是少读些书好。 崔落花无意与夏虫语冰,同府里的人不大来往。素盈因此愿意亲近她。得知她有个自己起的号,叫作西风女居士,简单得不像认真想过,素盈曾问其中有什么深意,崔落花用波澜不惊的声音回答:“人如冷风,风刀霜剑怎能伤她?风花雪月怎能惑她?风言风语怎能扰她?滚滚红尘中,权心炽热,利眼通红。身在红尘而人能如风,岂不善哉?” 阖府上下,素盈只对那位清冷似风的女先生既钦佩又喜爱,但对此时此刻的崔先生,她却有些避犹不及的心情。 坐镇咏花堂的这道风,更像是要使出浑身力气刺穿红尘。当她用清冷的语气谈起宫廷,俨然在说:所有的幸运和不幸都是必然,只不过愚者看不明白,以为一切依靠时机运气。 比起郡王、素飒谈起宫廷时略带幻想、大喜大悲的态度,她淡漠的神情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堂中两个梳双髻的女孩儿,是比素盈晚生了数月的妹妹们。因她们前途广大,郡王管束得紧,每日必在这咏花堂里老实学习,今年已是第六个年头。 戴宫花的少女是七小姐素澜,年纪虽小,已出落成素氏当中首屈一指的美人,无论几时见她,总是神采奕奕,顾盼生姿。听到先生提问,素澜咯咯地笑道:“老师难住我了。古人说,有‘威立于上’,才有‘众服于下’。皇后懦弱,为免口舌之争,姑息养奸直至威仪丧尽、上下失序。这样的人,我不知道如何去比,实在难以回答。我宁肯想想,怎样免于落到这地步。” 崔落花不置可否,转脸问:“八小姐怎么看?” 郡王的八女素槐容貌清婉,别有一种柔和无争的气质。 “以德服人,才有两肋插刀之交。皇后受妃嫔一人之气,却自始至终不发恶言,因此宫中上下爱戴。可见公道自在人心。”素槐声音温软,“形势险恶,与其施威风,誓要分出高低主从,不如端正言行,将来总有受益的时候。” 素澜不能苟同,朗朗说:“一千个两肋插刀的朋友汇聚,也需要掷地有声的一人为首。否则,或散或乱,最终刀子不知插在谁身上。为了一团和气,忍耐不该容忍的人,恰恰是皇后最大的错误。明眼人看得出来,后宫失序始于皇后目光短浅。人们或许会同情善人,但不会扶起愚人。” 素槐含糊地想要分辩,素澜仿佛没有注意,一口气说:“先人有言,‘位尊者其教受,威立者其奸止’。皇后无尊严、无威信,就算她有‘将来’,又怎能避免第二次、第三次同样的事呢?只想着回避风头,以后也只是不断重复这种可悲的愚行吧。” 她所征引的典故,素盈尚未读过,不禁心生羡慕。三夫人娘家富可敌国,存心栽培外孙女。大姐素湄、二姐素淳已受封丽媛、柔媛,青春正盛,他家犹恐将来有变,在这第三个外孙女身上照旧下足功夫。阿澜一句话,京城各大印坊便常来献书,诸子群经不在话下,南北文人各种新刊文集也能随时送到。她也争气,不仅有过目不忘的天资,还擅长融会贯通,着实可叹可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