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兴驰挑了个时机,佯装无事走出茶楼,跟上了蒙老幺。她留在座位上,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老板正沉醉于银两的魅力,几个伙计忙了一天,疲倦地瘫坐在墙角,没人注意到冉兴驰的举动。 她放心地走出茶楼后门,来到留宿的屋子。她特意沿着屋檐下走,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的夜晚太黑了。走进房间后,她左思右想,还是鼓起勇气躲到窗框边,缩着脖子往外看了一圈。 果然如她所料,这里的天空,不知为何没有月亮。仔细回想的话,其实在这的好几天都是这样。 倒方便她晚上出行了,但这异象又让人惴惴不安。对此,这里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反应,是已经习惯了吗? 这几天漫长得像过了几年,太多荒唐的事占据脑海,令她头痛欲裂。简单洗漱后,她把装蛇的罐子放在房间四角,盖子打开,又将天足蛊捏在手中,很快便沉沉睡去。 “咚——咚!咚——咚!咚——咚!” 街上,打更的锣声远远传过来,她条件反射般醒了过来,小心火烛!她检查起屋内的油灯,又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末了,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离开那荒村好几天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床上,重又睡去。这一次,她在梦里见到了外婆。外婆用粗粝的手抹掉她的眼泪,“都是命啊,幺儿……”说完,外婆摇摇头,背起手走远了。 之后,每次打更,她都迷迷糊糊醒来,头钝钝地痛。终于到了五更,她收拾好东西,到茶楼门外和冉兴驰会合,他们昨天商量好了。 从后门进入一楼,冉兴驰正在柜台前,向老板借了纸笔写写画画。 见她出来,他认真的脸上多了抹笑容,神神秘秘地领她到人少的街角,“喏,蒙老幺家,我标出来了。”说着,递过来一张手画的线路图。 她接过来看,这人的字写得一板一眼的,不禁笑了笑,“他昨晚都去了哪?” “我没见到古井,他昨晚先去了那边的那条街……”说到这,他有些支支吾吾的。 她抬头看他,他也正盯着她看,眼神恳切,好像希望她能自己领悟。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此时天刚蒙蒙亮,那边声色犬马,余韵未消。她发出“哦”的一声,明白了,蒙老幺昨晚去消遣了一番。 他重重地“嗯”了一下,如释重负,“那条街、我没进去,我还担心会跟丢,好在他几个小时之后又出来了,我就跟着到了他家。” “好,我赶紧去他家附近守着。你回去睡会儿,晚一点直接过去找我吧。” 街上人不多,零星分布着几个早点小摊儿,她买了一团糯米饭,卖早点的奶奶起了个大早刚蒸出来的,里面塞满了腌萝卜丁,还有几勺辣酱,香味扑鼻。一边吃,一边独自走在街上,她觉得自己此刻有些像古镇里的游客。 这村寨建在山峦间的狭窄平地上,发展得不错,人丁兴旺、商业繁荣,村中心的几条街都是商铺。外围分散着民居和农田,有些甚至建到了半山腰上。建筑大多是吊脚楼,展现出百姓对于当地湿润气候的对策。如此一看,拐角处那户漆宅的样式,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大概是哪位有钱的外地人来这边建的,后又易主。 蒙老幺家在僻静的村寨外围,正是半山坡上的几户之一,陋舍周围几亩薄田,种得稀稀落落,看起来不常打理。告努挑了块岩体掩藏住自己,悠闲的心情即刻消散,她重新打起精神来。 手里剩的糯米饭已经凉了,她吞进嘴里,细细嚼了起来。这东西黏糊糊的,吃快了就不好消化。此处人烟稀少,空气清爽,令她头脑清明。她回想起刚刚所见到的景象,漆家大宅在寨子里显得突兀而生硬,不知为何,她觉得那庞大的宅子,像个黑魆魆的怪物,在凝视着这座寨子。 还有那漆老爷,现在想起来,他一句话也没说,都是那管家交代的。这都还好,更奇怪的是,丫鬟奉茶时她仔细观察了漆老爷,他双手紧握着椅子把手,鞋底在地上划拉,发出“吱吱”的轻微声响。 虽然极力掩饰,但他全身都在散发着一种,出于本能的恐惧。 她又回想起漆老爷的样子,脸上似笑非笑,好似有两条细线在背后扯着嘴角,八字胡像墨笔画上去的,毫无生气。虽衣着华丽,皮肤却透出一股蜡黄,仿佛再靠近些,就能闻到一股药味儿。 这么说来,漆老爷看向管家时,双眼没有聚焦,倒像是透过管家的身体,在看着别的什么…… 如此想着,在晴空万里下,她竟不寒而栗。 古井讨命 3 她琢磨着到这村寨之后发生的事,眼见太阳慢慢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蹲得太久了,一时间,双腿麻痹站不起身。“屋漏偏逢连夜雨”,可能是思考耗费精力,肚子也“咕噜”叫了几声。 人在饥饿的时候,对食物的气味会异常敏感,她嗅到了……奇怪的是,那香味越发浓郁,是什么诱人的陷阱吗?她回头一看,冉兴驰来了,手里拿着给她带的午饭。 “谢、谢谢!”她接过来,勉强站起身,表情有些狰狞。还好,冉兴驰远眺着蒙老幺家,没注意到。 “他还没出来。”告努说着,打开纸袋子吃了起来,耳边却听见一些污言秽语,循声望去,几个痞子流氓带着锄头棍棒,沿着山下的小路径直走向蒙老幺家。 “蒙老幺——发了大财,要和弟兄们有福同享啊!”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喊了起来。 “出事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她腿还不太能走得,正要解释。 “你在这呆着,我过去看看情况,叫你了你再过来,”他有些着急,语速很快,可能是觉得自己不太礼貌,他回头看她,又补充了一句,“那边危险。” 她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她观望着那边的情况,不知为何,冉兴驰迟迟没有出来,她决定还是去看看。一路上,狠话、求饶、哭哭啼啼……嘈杂的声音渐渐传入耳中。她从院门往里望,蒙老幺和媳妇被驾着跪在地上,还有一个无赖,手握菜刀比在白发老人的耳侧。 冉兴驰正在劝他们,然而,那几个流氓耀武扬威的,并不把他放在眼里。那被架着的老人家经不住这些,双腿直打颤,谁见了都于心不忍。几乎是一瞬间,冉兴驰冲过去打掉了无赖的刀,又一拳将其捶倒在地。 见状,另外几人围了上去,言语挑衅。他们个个都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又手持武器,看起来很不好对付。告努不禁替他担忧起来,她把蛊粉暗暗捏在手中,伺机而动。 冉兴驰目光如炬,观察着每个人的动向,随后握紧双拳举在胸前,他灵活地挪移着脚步,看起来像是练过拳击格斗一类的。尽管以一敌多,他却镇定自若。 只见他一个后跳步,躲开了流氓出拳,反手一记手刀砍向那人后脖颈。几乎同一瞬间,另一人的锄头就要砸到他,他将计就计将锄头及那人一并拉过来,“用武器就不厚道了。”一边说着,一边猛击那人腹部。 很快,他将那几个野路子干倒在地。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蜷缩在角落的蒙老幺一家还没站起身,又有一队人进了院子。看来这蒙老幺昨日行事太过招摇,被好几伙人盯上了。告努心里一紧,暗叹情势棘手,却见那进来的土匪头子,是喻四。 果然,喻四也想到了这一点。 * 喻四提着蒙老幺的后衣领在前面走着,得意洋洋。长tຊ廊上,两侧的下人丫鬟议论纷纷。 “漆老爷——见着古井的人,我喻四找到了!” 漆老爷还坐在那个位置,正欣赏着折扇上的字画,闻言抬起了头,尽管听到这天大的喜讯,他还是那个样子,皮笑肉不笑的。 管家挥挥手,厅里的丫鬟行礼告退,合上了两扇厚重的木门,如今,屋里只剩下漆老爷、管家、告努和冉兴驰,当然,还有那哆哆嗦嗦的蒙老幺。 喻四狞笑着,在蒙老幺耳边低语了几句。蒙老幺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饶命啊大人,我说,我都说——” 蒙老幺看看这人,又看看那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我确实见着了古井,那袋银子就是我许的愿。各位大人,人心哪能满足的?我之后还想去讨要,但是,找不到了呀!” 喻四狠狠踢了地上跪着的蒙老幺两脚,蒙老幺连滚带爬地到了管家腿边,“我那天晚上喝了个半醉,还不尽兴,但忘了带钱,”他看了看喻四,又赶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实在是没钱,那狠心的老板竟将我赶了出去!” “我一边咒骂着,一边祈祷老天爷让我发财吧,这穷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喻四直起身来,拍了两下手,“说来也怪,我虽然醉得走路打晃,回家的路总不会记错,那条熟悉的小路尽头,竟然有一口我从没见过的井,旁边还有棵大树,树上系着好多布条,风一吹过,飘来飘去的。” “我正口干舌燥,连忙喝了几口井里涌出来的水,又看了看那布条子,上面写着不知道是谁的生辰八字,还有家人健康、多子多福,这这那那的,”蒙老幺看了看众人的眼色,“我一时兴起,扯下一片衣服,咬破手指,也写了我的八字和愿望……” 管家看了一眼漆老爷,便冲着喻四点点头,“再去找找,事成重谢。”说着,拉开了正厅的大门,意思是他们可以走了。 这会子外面人声嘈杂,夹杂着慌乱跑动的声音,不知谁喊了一句“后厨着火了——”。屋内传来“啪”地一声,众人回头,只见那一向稳重的漆老爷,此刻直挺挺地躺在了木桌下,姿势怪异。 见状,管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