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其实不算小,四室两厅,只是和傅家的大别墅比起来也着实算不上大,所以我还蛮后悔没有答应去傅家住的。
既然最后的结果都是我得跟傅炎绑定,那我为什么不趁机体验一下富豪的生活呢? 只可惜,后悔无用。我只得等着傅炎少爷的大驾光临。 傅炎这几天还躺在医院,可我也不能闲着,下了课后总被接去和他一块儿吃饭。 我之前从未跟他一起吃过饭,通过几天的观察,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单薄了。 挑食,实在是挑食。 他吃东西很奇怪,挑挑拣拣的时候脸上也不显出厌恶的样子,但干的全是厌恶的事。什么把菜拨到一边啦,夹起来看看又丢到碟子里啦,挑蒜挑葱啦……真正吃进去的太少。 我虽然胃口也不大,卓女士总说我喜欢浪费粮食,但我看他这样糟蹋食物也有些看不下去。 当他又一次准备把美味的鱿鱼往碟子里丢时,我伸出筷子放了一颗红烧肉里的板栗到他碗里。 他突然顿住,抬眼朝我看来。 “有那么不好吃吗?我觉得你家厨师真的很不错啊。” 他盯了我一会儿,看看碗里的板栗,又看了看继续吃着的我,问道:“你喜欢?” 我嘴里不停嚼着,抽空点点头。 他似乎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夹起板栗尝了尝。 看他咽下去,我松了一口气。傅炎好像也不是厌食,单纯不想吃罢了。 我提议道:“你要是没胃口呢,就跟你家的厨师反馈反馈,叫他做你爱吃的嘛。” 傅炎低头又往嘴里塞了口青菜,细嚼慢咽吞下去后问道:“你有什么想吃的?” 我转转眼珠,敬业地想了好一会儿,报了几个菜名,他听后说:“那就叫他们明天做这些。” 第二天开始,我就时不时自己吃两口菜,给傅炎也夹一些,他也终于肯多吃几口,不挑来拣去的了。 周六那天上午九点,傅炎在傅家一行人的簇拥下,准时来到我家。 那时候,我还在呼呼睡大觉。 等我九点半左右从房间里出来时,就见傅炎他爸妈坐在沙发上和我爸妈聊着天,而傅炎正一个人坐在角落。 我蓬头垢面就跟他们打了照面,还没等我尴尬,邱阿姨就拉上傅炎到我跟前了。 她一脸和蔼可亲:“芊芊醒啦?我们带小炎过来了。” 我看向傅炎,他也正在看着我,我又瞥了沙发上三人一眼,不确定道:“欢迎?” 自此,傅炎入住了我隔壁那间卧室。 我们两间房的阳台是连一起的,中间只隔了道栏杆,再用花架遮挡住视线,还算是比较方便。 傅家有专门的人打点傅炎的屋子,卓女士不用操心这些,便转头和我交待起了注意事项。 她拉着我进屋,苦口婆心:“小炎他情况不一样,这次住在咱们家也是为了让他情绪保持稳定,你可千万别再跟他闹矛盾了。” 我虽然不计较别的,可原则问题上绝不妥协,尤其关乎我的行为对错,我便很大义凛然:“之前的事我又没有错。” 卓女士并不反对这一点:“我知道你没错。但是呢小炎比较特殊,他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去进行心理疏导,虽然说这些年状况已经好很多了,不过前段时间不又……进医院了吗,他妈妈担心。” “小炎把你当唯一的朋友,这个确实是他爸妈都没想到的。你对他的帮助很大,所以爸妈还有小炎的爸妈都希望你可以再帮帮他。”说到这里,卓女士又露出观音菩萨才有的怜悯表情,“小炎那孩子,怪可怜的……” 我感到过去的功绩没有获得承认,有些不服气:“妈,我不是一直在帮他吗?” 谁知卓女士承认的同时又予以否认:“是,你是在帮他,可人家上次住院也跟你脱不了干系。” 这对我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他住院并不是我希望的,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我便梗着脖子抗议:“我什么都没干啊,这是甩锅。” 卓女士解释道:“我的意思就是你多包容包容他,他在学校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安抚一下。” 我自然明白他们的期待,心里倒是没什么排斥也没什么压力:“不就是多个朋友吗,你知道我一向对朋友很讲义气的。” 傅炎爸妈怎么对我爸妈说的病情,我不太清楚,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也不希望傅炎再伤害自己住进医院。 *** 之前说过傅炎脾气古怪,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这并不是夸张,因为他即便对着我爸妈也是这个样子。 我爸妈是心态比较开放、热情爱自由的人,对傅炎更是温柔上心,然而傅炎却冷冷淡淡。面对他们一整天的嘘寒问暖,他的眼神也依然凌厉。 说真的,我不太高兴。 所以第二天全tຊ家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我就没给傅炎夹菜,也没要傅炎夹到我碗里的菜。 对于他放到我碗里的菜,我并没有把它们蹂躏一通或是丢掉,而是就晾在一边。 傅炎其实心细,他很快发现,低头凑过来:“你怎么不吃?鱼刺我都挑出来了。” 我头也不抬:“不想吃。” 他还继续问:“可你自己夹的都吃了。” 我就不应答他,一脸冷漠的样子。 我爸是个喜欢打哈哈的人,他看到傅炎愣着不吃饭,赶紧新打了一碗汤递过来放他手边:“小炎,尝尝这汤,卓阿姨新学的菜谱,很鲜。” 我妈也附和:“是啊,阿姨新学的,看看合不合胃口。” 傅炎就像没听到,一直盯着我碗里的鱼肉。我一下就火了,站起身克制着语气:“傅炎,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 他抬起头看我。我想那眼神里多少是有些愤恨的,只是更多的还是不服气。 卓女士起身过来轻轻按住我肩膀,我爸也露出不赞同的眼神微微阻止。但都无法抑制我的不满。 傅炎仍是不说话,我也就不想和他多说,转身回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卓女士给我送了一盘水果进来,我边写着数学卷子边听她劝:“之前还答应我多包容小炎,这又算怎么回事?” 我的手仍不停在纸上运算着,填上填空的最后一题,我拿起切好的苹果咬了一口:“有些事情我觉得并不需要太纵容他。” 卓女士似乎不认同:“他又没有恶意。” 我又开始看大题的题干,随意回道:“并且没有礼貌。” 我妈就叹了口气离开了。 我继续专心做着作业。解题步骤写到一半,阳台上传来些杂音,由于门开着,那杂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滑动转椅靠近玻璃门,就见阳台的地上躺了些纸团,我正好奇哪里来的垃圾,随着一条完美的抛物线,一块纸团就又落地了。 从隔壁阳台飞来的。那不用说了,还能是谁干的? 我起身推门走到外头,朝右侧花架看一眼,见一个身影隐在盆栽茂密的枝叶缝隙之间。 我蹲下身捡起一个纸团,拿到手的瞬间就察觉包了东西,不自觉想剥开,剥开却发现纸团中间只不过是硬币,然而纸上也有一行字。 【你又生气了,说话不算话。】 我翻个白眼,往花架那边瞟一眼,蹲下捡起另一张纸。 【对不起,我会去跟叔叔阿姨道歉的,是我没礼貌。】 这话倒比较真诚,看上去像是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我便又捡起最后一张纸,摊开。 【路芊芊,你总是忘记我是个病人。】 我盯着这张纸将近半分钟,然后将它与另外两张叠放好,起身靠近两间屋子阳台的分隔处。 我拨了拨绿萝的大叶子,就看到了架子后那双有些试探的眼睛。 他很快垂下眸回避我的目光,一手扒在铁架上。我看到他的手边还放着几张纸条和几个硬币。 我语气严肃:“乱扔垃圾,一次罚五块。一共十五。” 他抬眼,看了我一会儿,嘴角渐渐露出隐约的笑意。 我仍是明算账:“已收到三元,还差十二。” 他就把脑袋凑近一些,靠着花架:“明天请你喝奶茶。” 我很好说话:“可以。” *** 傅炎这种人大概是十分吸引女孩子的。 看上去很不乖巧的发色,后颈的纹身,永远不好好穿的校服外套,整天昏昏沉沉趴在桌上睡觉,以及一张好看的脸,无一不让他成为大家谈论的话题。 这才转来一个多月,年级里似乎就没人不认识他了。 岳敏知道一些我与傅炎的情况,但我并没有把他的病告知她,只说是父母朋友的孩子,所以岳敏总来跟我八卦她从顾婷婷那听到的关于傅炎的消息。 课间的时候我们去小卖部买酸奶,岳敏本来说着过段时间要举办的运动会,突然想到什么,有些不满地说:“隔壁班那个柳柳你知道吧?今天又托人给傅炎塞情书了,他那一抽屉的情书里估计有柳柳的七八封。” 我倒从来不知道傅炎有一抽屉的情书,觉得很神奇,只是我想岳敏大概高估了我对校友的了解程度。我听完后很真诚地发问:“柳柳是谁?” 岳敏很嫌弃:“你不是吧,这么健忘?就是上次篮球赛抢你座位的那一个,也是上学期期末没考过你在论坛上放狠话的那个。” 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毕竟这个柳柳长得还是很漂亮的,无论帅哥美女,只要好看我通常都会多看两眼,她也在其中。 只可惜柳柳对我算不上友好,我好端端地坐在篮球赛的观赛席,她都能走过来说那是她的位置,我和岳敏要与她理论,她就暗暗推了我一把,我差点就摔倒了。 从那以后我也看她不太顺眼,准确地说是自那以后再没有正眼看过她。 至于论坛那件事,发生得更早一些,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她放狠话这件事倒是有理由的。 我并非一开始成绩就好,在初二之前都非常贪玩,成绩一直中上。但初二上学期期中之后,我爸妈突然在吃饭时谈及一个表姐,她高中辍学后就嫁人了,如今她在家带两个孩子,老公在外找小三小四,最近闹得鸡犬不宁。 按理说这种社会新闻也不少,可我也不知怎么了,听了这些后仿佛瞬间被点化,突然决定好好读书,仿佛不读书就会步入表姐的后尘。或许这就是机缘吧。 初中的知识少且简单,我基础也并不差,再加上那么点小聪明,周考月考一点点进步,几个月之后的期末考试就很不巧地成为了年级第一。 而柳柳作为曾经雷打不动的第一,似乎受到了一些打击,便在学校论坛上立下了超过我的flag,顾婷婷很快在班上播报,引起大家的骚动。 而我之所以没放在心上,实在是觉得她能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那从一开始她大概就不是我的对手。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精力给傅炎写那么多情书,匪夷所思。 上课铃响了,岳敏拉着我跑回教室。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政治,政治老师的习惯是课前提问,梁优辰这个倒霉蛋,正吃着辣条就被点起来了。 他支支吾吾的,重复了一遍问题还装作思考的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把书悄悄推了过去,演技自然地伸手指了指段落,他很快get到,低头嗡嗡地念出来。 政治老师点点头,让他坐下。 梁优辰坐下后就给我比了个大拇指,嘀咕道:“姐,你是我的神。” 我勉强受用。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老师让我们自己整理整理这节课的内容,我正打算翻翻书,衣服突然被从后头轻轻扯了一下。 我回头,就见傅炎趴在桌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抬眼看着我。他额前的刘海遮住一些眼睛,看上去很困。 他朝我摊开一只手:“书借我一下。” 我有些疑惑:“干嘛?” 他理所当然:“抄笔记。” 那这可相当不理所当然,要知道傅炎几乎从不做作业,更别提上课记笔记了。 见我不动作,傅炎扯了扯嘴角:“别人答不上来题你就乐于助人,到我就不行了?” 这话让我的形象瞬间就不高大了,我可是对自己引导傅炎成为祖国花朵这件事抱有很大期待的。于是我也没再犹豫,把书递给了他。 傅炎接过,从桌上爬起来,凑近一些问我:“今天午饭是不是能一起?” 在傅炎住院之前,我与他在学校的主动交流其实很少,邱阿姨有话让我带给他时,我才会主动找他,再就是盯着他看是否惹了事。 其实原本我也以为他会比较麻烦的,但他几周以来一直安安静静的也不作妖,我也就放松了下来。当然,除了上次为了换位置闹出来的那些事。 我想了想平日我在学校都是和岳敏形影不离的,岳敏似乎对傅炎评价也不太差,便说道:“可以,不过一会儿我跟岳敏去食堂,你吃得惯吗?” 他听了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撇过脸冲着墙:“我不喜欢跟陌生人吃饭。” “哦,”我点点头,建议道,“那你之前怎么吃的还怎么吃吧。” 等我转过身去,傅炎又伸手过来揪住我袖子,我侧头瞥一眼被他攥住的校服外套,无语地再次看向他。 他皱着眉头:“不加你那个朋友,不行吗?” “不行。” 他又换了种说法:“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不想去人多的地方?那我倒是好奇了:“所以你之前是怎么解决午饭的?” 他撑着下巴,垂眸朝别处看去:“……有人送来。” 好一个娇宝宝。当然了,正常操作,我也见识不少了,不用大惊小怪。 但送来是送来,我也很快想到,傅炎几乎不吃东西。难办。 说实在的,我能感觉到傅炎与学校氛围tຊ还处于格格不入的状态,这大概也并非我一人之力短期内可以改变的。 但如果我多尽些朋友的责任,就可以让他逐步开朗一些,这也并非不能接受的难事。 于是我妥协了一点:“这样吧,今天就咱俩吃,我一会儿跟岳敏说一下。但我先跟你声明,我不能每天都和你一起。” 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我下了课跟岳敏解释的时候,傅炎就等在教室外头。 果不其然,岳敏教育了我一顿,还假哭着抹眼泪,最后在我前前前前同桌小胖子吴建勋路过时,一把抓住他,转头朝我说:“路芊芊,你等着,我现在就跟建勋去把菜抢光,你别想吃了……对了,明天是一起的吧?” 我点点头,她就哼唧一声大摇大摆走了。 我出教室的时候,就觉得岳敏走早了一步,不然她就能看见柳柳和傅炎的好戏了。 傅炎靠在墙上,柳柳站在他面前说着什么,我走近了才听到一些。 柳柳扎着公主头,维持着很甜美的笑容:“……我叫人送了好几封,你都没看吗?” 傅炎不答话,也并不看她,而是越过她看向走廊外头。 可柳柳没有就此打住的趋势,她顿了一会儿继续说着:“我关注你很久了,我们可以认识一下。” 正值下课高峰,虽然已不算是人最多的时候,然而人流也不少,很多人即便赶着去食堂,也不愿错过八卦,路过他们时自动放缓步速。 我停住脚步,在想是否要现在过去。 此时傅炎抬起左手看了看表,又侧头向门口这边扫了一眼,微微一愣后便直起身向我走来。 他到我面前,眉头皱得很紧,浑身有一种烦躁的气息:“路芊芊,我有些难受。” 我看他情况不太好,想了想:“不去食堂了,学校对面那家汉堡店人少,去那里吧。对了,那的奶茶不错,你说要请我喝的。” 他就舒展了眉头,笑了一下:“好啊。”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也只看到柳柳模糊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