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澡堂门口,小武熄了火,转脸看到苏青。 一身肃黑衣装里露出白玉盘子似的脸,一头乌发松软光泽。不像生在这烟尘里的人,然而那一双眼眸沉沉的,和澡堂玻璃一样蒙了雾。 “要不我还是进去打声招呼?” “你知道我妈那人,你一去就拉着你唠个不停。” 小武笑了,“那是我的福气。” 苏青也笑,“没事儿。” 苏青解开安全带,见小武还看着她便没急着下车。 视线在澡堂门楣与苏青脸上徘徊,小武斟酌着开口:“找个时间两家长辈正式见一面,过年……你看年前怎么样?” “行。”苏青扣开车门,片刻停顿,“你们家准备了多少,你告诉我,好有个准备。” 小武没想到苏青会主动问起彩礼。接触以来她表现得并不物质,或许她只是想看看他们家的诚意。他含糊地说了个数。 一个家庭能向婚姻支付的入场费有上限,却没有下限。结婚是个经济活动,大部分人都追求性价比。 苏青觉得这绝非小武家的上限,可毕竟她家给不出什么嫁妆。这么多年来他们背负债务,住家就在澡堂。 “我家……” 小武没让苏青说出更难堪的话,立即表示:“只是我估计啊。我回家商量一下,到时候见了面都可以商量。” 苏青点点头。气氛沉默,似乎这时候直接离开也不合适。 大约小武也察觉到了,没由来地说一直想问她那微信头像哪儿找的。 那张图片大约对他来说很冲击,女人用瞄准镜正对镜头,是电影《狂人皮埃罗》的一幕。 苏青用来当头像好多年了,当时老苏看见她的头像还说了句少看法国片。 苏青回小武:“就一电影儿。” “我说呢,小苏老师还真爱看电影。” 苏青一笑,推门下车:“回头见。” 澡堂老东家是教老苏书法的师父,后来老东家子女移居国外,艾秀英咬咬牙用借贷的形式盘下了澡堂。 澡堂装的嵌玻璃木门,很陈旧了,里面的陈设都还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墙上的旧电视放着电视剧,艾秀英坐在入室收银台打盹儿,听见动静掀起眼皮,见是苏青,站起来往门口探头。 苏青帮她证实猜测:“他送我回来的。” “也不请人进来。”艾秀英眼神里带着埋怨,兀自又说,“不过人家忙,大老远还肯送你回来。” 苏青牵了下唇周,没表态,径自推开吧台背后的门。 狭窄陡峭的楼梯通往二楼,两壁墙板写满了单词。 “infinity” “realize your potential” “improve the lifestyle” “break down” “have no chance of surviving” 苏青推开房门,摸到光。 说是房间,实际只是改造休息室而来的隔层。居室狭小,房板低矮,窗前垂着烘晒的毛巾。 苏家的女儿在这里度过了整个青春期,不断为彼此占据更多的空间而争吵。 后来接连出去了,带着这里的气味。 困顿的,令人眷恋的气味。 苏青脱掉大衣与高跟皮靴,换上棉服,套上袖笼。下楼照见收银台旁边的等身镜,她抹去了唇彩。 “还有啥好照的?你左右长这样。”艾秀英皱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