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楠回忆起刚进来时看到的场景,点了点头。 “那里原本是这个村子经历大事后,举办仪式的地方,后来变成这些人火葬的地方。” 齐云霁说起这些,心里也不免难受。 见过再多生死,也还是会有对生死的恐惧。 或者说敬佩。 一个人不得不死去时,才是最悲哀的。 “所有人都在那里火葬?” 齐云霁沉重点头:“被感染的人只有两三天可以活,把他们送过去的时候,他们自己就会明白了。” “原本是天葬,但因为极端天气,没有动物来,以防他们死后变成新的污染源,所以不得不将他们火葬。” 黎楠心中满是震撼动荡。 她听说这里大部分地区都不能接受火葬,而现在,这些濒死的人却要死在自己被火葬的地方。 天灾无情,死后还要被迫违背信仰。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候,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决定。 黎楠深入前线不是第一次,可每一次,她都会被震撼。 每个地方带给她的感受都不相同。 唯一不变的,是她对生命的敬重。 “你亲手送走了很多人吗?” 齐云霁摇头:“不算多,看惯了。” 黎楠却看到他止不住颤抖的手。 她叹了口气,没有拆穿他,问他:“我可以去那里拍照吗?” 她说的是隔离区,如果只是拍外面,现在就可以拍。 但她这样问,显然就是要进去。 “你要上去?” 齐云霁心脏发紧,口罩遮住他的表情,担忧的神色还是从眼睛流露出来。 那地方被划做隔离区后,外围很大一片都做了消毒清理。 但这不代表绝对安全。 黎楠没说话,也没否认。 “黎楠,你想清楚了,感染不是小事情,你要是上去,可能会没命。” “你要为了几张照片,付出生命吗?” 齐云霁紧张到拉她的手,这不是闹着玩的,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黎楠还没推开他,在外面拍了一圈的林鹤霄回来,看到齐云霁拉着黎楠,快步上前扯开他。 林鹤霄将黎楠拉到自己身边,骂齐云霁:“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干什么?” 黎楠看着齐云霁,在他不解的眼神里,掷地有声回答他。 “你觉得只是照片,但我觉得是活生生的人命。” 她按下快门的瞬间,不只是记录者,而是亲眼见证困难的参与者。 黎楠说完,突然安静了许久,齐云霁很长时间没说话。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他才垂下头,唇角露出一抹黎楠看不到的苦笑:“好。” 第38章 齐云霁同意带黎楠进去隔离点。 但林鹤霄却不同意了。 “这太危险了。” 黎楠坦然道:“我什么时候因为害怕危险退缩过?” 她并非是心中毫无害怕,也没有不当回事。 只是这种时候,她都站在这里了,怎么可能会因为害怕就不去了。 林鹤霄立刻说:“我替你去。” 黎楠踹他一脚:“你够了,万一我有什么事,好歹还有你。” “你……” “但我也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 黎楠大方安慰完林鹤霄,齐云霁也交代好同事,两人一前一后,一同前往隔离区。 林鹤霄站在医疗点看着两人的背影,又看向那座隔离区。 忐忑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以前他就总是觉得,黎楠很拼。 她从不畏惧上前线,面临所有危险的时候,她冷静坚韧,总是因为豁得出去而拍摄到许多别人拍不到的场景。 她是台里最勇敢的战地记者,林鹤霄从来不怀疑。 他欣赏钦佩她的勇敢,却又会在这样的生死边缘,忍不住的担心她。 他也会害怕,如果黎楠真的不幸感染了,他又会怎么办? 他心底的那份感情,直到现在也没能说出口。 会不会因为他的胆怯与懦弱,这辈子也不会让黎楠知道? 林鹤霄遥遥望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背影,看着黎楠在隔离区前的停顿。 他知道她也是害怕的,可她还是选择了勇敢。 林鹤霄不能为她做什么,只能为她拍下照片,这样无论结果是好是坏。 全世界都能看到黎楠。 一名优秀的战地记者,女战地记者。 …… 隔离区的门很简易,门口有个简易的消杀装置。 黎楠站在门口深呼吸,呼吸的沉重被齐云霁察觉到。 “很害怕?” “废话,你不怕死?” “害怕我们就不进去了。” 齐云霁扭头就要走,却被黎楠叫住。 “都到这里了,要走你走,我自己进去。” 她说完,就不再管齐云霁,一头扎进了消杀区。 简单消毒后,她举着相机就进入了隔离那些人的屋子。 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一张张不能被称之为床的木板上,躺着一个个形同人干的人们。 每个人的喉咙里都发出低声的哀嚎,听在耳朵里,却像是在摩擦骨头。 令人头皮发麻。 齐云霁紧跟着进来:“尽快拍完,马上出去。” 他这样提醒黎楠,自己却上前去检查那些人的状况。 黎楠拍了几张后,发现他还在确认病人的体征。 她刚要上前,却被齐云霁阻止:“不要过来,拍完了的话现在就出去。” 黎楠站在原地没动,几个月前,她第一次近距离看齐云霁救人的样子。 现在她再次看到,发觉他真的让自己很陌生。 如果不是这两次来到前线,她也见不到齐云霁这一面。 他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这件事很危险,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可他自己却还是无限靠近病原体。 她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留下齐云霁的照片。 齐云霁确认完,去而复返:“拍好了?走吧。” 黎楠被他推着离开,消杀区里,只有沉默。 齐云霁拉着她消毒了很久,才拉着她出去。 楼下已经有两个同事在等他们,给他们深度消杀。 齐云霁和他们说完隔离区内的情况,黎楠突然问道:“这期间你们有同事被感染吗?” 齐云霁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 “刚来的时候有一个,已经去世了。” 黎楠刚想说让他节哀,话还没到嘴边。 齐云霁突然看向他,声音发沉:“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事。” 第39章 认认真真消毒完,黎楠也没接齐云霁的话。 医疗点的医生都开始忙碌,黎楠也和林鹤霄去到别处转。 脚下每一寸土地,都完全没有生机。 黎楠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有消逝的生命。 干枯的树根卷着淤泥,斜斜栽倒在地上,像是盘踞了数万年的骨头,看着十分骇人。 她拍下照片后,才猛地看到天边垂落的夕阳。 整片天都被照得发橙。 黎楠停下脚步,看着天空感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的环境,竟然觉得今天的夕阳美得不像话。” 今天到达村庄之后,所有的所见所闻,都让她觉得心情很沉重。 只要刚才看向天空的这一瞬,她觉得是轻松的。 疫区和战区不同,没有那么多看得见的危险。 而这些危险,却也时时能要了人的命。 她在隔离区看到的那些人,有许多完全可以用油尽灯枯来形容。 整座村子里,就没有一个正常身材的人。 每个人都骨瘦如柴,凸显着这片大地的贫穷。 极旱的天气,让这里的动物都几乎消失。 可洪灾之后,生物的尸体却又能滋生带着腐烂的生物。 林鹤霄站在她侧后方,拍下了一张她和夕阳的背影。 “如果这次回去要做专栏,又是完全和上一次不一样的画风了。” 看似美好的画面背后,全是死亡的气息。 黎楠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见过再多次,却也无法冷静,这片大地完全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整座村庄摇摇欲坠,完完全全就是齐云霁口中的死城。 “刚才进去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黎楠开口,声音很小。 林鹤霄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清她的话,安静听着她的‘发泄’。 “这和在战区的恐惧是不一样的,真的。” “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竟然这么怕死。” 无处不在腐臭气息,像附在了她的血液里。 她感觉自己也像当地人一样,变得摇摇欲坠。 林鹤霄安慰她:“没人不怕死。像你说的,你很勇敢,你的勇敢战胜你的恐惧。” “每一次。” 黎楠身材纤弱,小小的肩膀,却背负了许多她本可以不背负的东西。 每一次,她都能冲在他们这些大男人前面。 她克服的困难,远比他们这些男人多多了。 黎楠突然悲观道:“要是这次我回不去了……” 林鹤霄急忙打断她:“说什么呢?呸呸呸。” 黎楠笑出来,却略显苍白:“我这不是怕万一,提前叮嘱完,之后我的心就安稳了。” “你安稳了,我不安稳。”林鹤霄直白道,“你什么事都不能有,必须安安全全回到国内。” 黎楠瞥他,觉得他的反应好笑:“行了,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你别这么严肃,怪吓人的。” “这就是很严肃的事情,黎楠,你就是不能死。” 短短一个小时内,两个人都和自己说了差不多的话。 黎楠眨眼的速度都变慢了,她怔愣几秒,又想起了齐云霁和她说的话。 很快,她回过神来,打了下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