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泽才从皇帝那出来,正要问侍卫沈若棠的事,对方却率先递上来一封信。 “殿下,这是沈将军留给您的信。” 第14章 萧君泽恍惚了一下。 他心中忽地一颤,询问道:“她在哪?我就知道她没死!” 亲身侍卫抿了抿唇,叹息道:“殿下,信是边关战士送来的,您该知晓,沈将军……已经不在了。” 即便沈若棠已经死了一月有余,自家主子却始终不肯相信。 活着的时候熟视无睹,死了以后不愿面对,果真是造化弄人。 他不禁提醒道:“殿下,莫要自欺欺人了。” 萧君泽周身气压骤降,捏紧了手中薄薄的信纸,冷冷地看向他。 “本王的事,轮的到你多嘴?” 侍卫忙躬身认错:“是属下逾越!” 萧君泽漠然开口:“自行领罚!” “是!” 天色已晚,萧君泽看不清信上内容。 他寻了一处亮了灯的寝殿,这才缓缓打开信纸。 萧君泽的心莫名揪紧,还有一丝期盼,期盼着她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玩笑,期盼着她这一次是真的在骗他。 说是信纸,只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上方的内容只一眼便一览无遗。 ——我无愧。 没有署名,没有其他的字句,唯有这三个字。2 萧君泽倏然顿住,眸光苍凉。 他在看到这三个字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她是何意。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萧君泽亲口对沈若棠所说的话。 “沈老将军马革裹尸而还,留下遗言:沈氏子孙当个个挺身而斗,为家国死,为百姓亡,方得无愧于祖宗!无愧于本心!” “沈家儿郎该在战场上殒身,而非在功名逐利中苟活。” “沈若棠,你凭什么姓沈?” 现在沈若棠告诉他——我无愧。 无愧于沈家,无愧于沈老将军,无愧于家国,无愧于百姓,也无愧于自己。 除此以外,沈若棠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烛火摇曳,光影晃动不止。 萧君泽盯着信纸看了许久,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所到之处是太子妃寝殿。 对他而言,这里常年都亮着灯。 因为沈若棠在无数个夜晚,都点着灯等他回来。 萧君泽竟不知不觉间习惯了来到此处,可如今这里空荡荡的,再没有沈若棠的身影。 萧君泽独自躺在被褥上,心口也空了一块似的。 这里一月无人居住,婢女也少的可怜,连暖盆都不放置了,四周都渗着刺骨的寒意。 他忽地伸出手抓了一把虚空,死死攥紧了掌心,直至手心中的痂剥开,又渗出血来。 像是为了惩罚自己一般,萧君泽反复做着同样的事。 萧君泽喃喃道:“沈若棠,我还没有立下休书呢,你怎么敢就这么走了?” “我说过的,你要死,也要死在我东宫里。” “你为什么不听话?” 萧君泽的眼眸一点点暗了下去。 沈若棠从不骗人的,她那么傻,哪里会想出这种惩罚人的手段。 可萧君泽又能如何?他只能拼命地欺骗自己,才能让他的神志保持得清醒些。 他是太子,怎么能为一个女人失了分寸? 自沈若棠走后,萧君泽着一月有余未曾睡过一个好觉。 这一夜,枕着有熟悉气味的枕头,倒是难得得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只是才清晨时分,便被吵醒。 下人前来通报。 “殿下!今日那顾氏一族在城门问斩!陛下唤您前去!” 顾氏,便是那皇后。 第15章 “本王马上过去。” 萧君泽坐起身来,眼眸沉如浓墨。 晌午,刑台。 顾氏跪在地上,青丝凌乱混杂着血污,浑身狼狈不堪。 她看着萧君泽缓缓朝她走来,他逆着光,颀长而立,一席长袍华贵而优雅。 萧君泽在她面前停下,俯视着看她:“母后,儿臣来见你最后一面。” 萧君泽笑了笑,眼神却冰冷的骇人。 下一瞬,那鎏金底的短靴狠狠一脚踹在顾氏的心口,将她踹的翻倒在地。 顾氏吐出一口鲜血,满是憎恶地看向萧君泽,恨恨道:“萧君泽!你这个伪君子!我看你还能辉煌几日!” 萧君泽居高临下,看她的目光如同看一只蝼蚁:“我的命自是比你长的。” “被我唤一声母后,你担当得起吗?贱婢!” 萧君泽的眸光似冰霜一般,其中那冻彻百骸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将人淹没。 顾氏吓得狠狠颤抖,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所幸,萧君泽并没有兴致与她多说些废话,径直转身离去。 他的离去,也代表着顾氏离斩首的时间更进一步。 萧君泽恨她,因为萧君泽的母后是被她害死的。 顾氏看着萧君泽的背影,又看到刑台上另一侧的萧云祺,不禁留下了泪水。 “云祺!是娘害了你啊!” 是她贪心不足蛇吞象,一步步想要往上爬。 初见之时,顾氏只是先皇后的一位婢女。 那时的萧君泽看起来不过是一个脸色苍白的病秧子,大家都以为他活不了几日便会病死,根本不足为惧。 顾氏使计爬上了皇帝的床,害死了先皇后,一步步从秀女爬到皇后之位。 她很幸运,肚子争气,诞下了皇子萧云祺,皇后的位置也渐渐坐稳了。 这份幸运也带来了不幸,随它而来的是更多的欲望。 顾氏想要整垮这个病恹恹的太子,她的弟弟也开始暗地里培养兵力。 她曾信誓旦旦地以为很快便能成功了。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萧君泽不仅活得好好的,权势也越发地壮大。 “行刑!” 随着令牌的丢出,刽子手手起刀落,数颗头颅“咕噜噜”滚落。 顾氏的思绪停在了那一瞬间,她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萧君泽眼看着大仇得报,仰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轻声说。 “母后,我替你报仇了。” 这一个月里,皇后一党所做的大部分勾当都被挖了出来,其中牵扯的势力与银钱数量,远远超出了预想,皇帝也不再容忍,这些人纷纷锒铛入狱。 为首的几位,首级悬于城门之上,暴晒三日,以儆效尤。 傍晚,太子东宫。 萧君泽一人坐在寝殿中,一杯又一杯下肚。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醉没醉,他只是不停地笑,笑着笑着却落下几滴泪来。 萧君泽上一次落泪,还是母亲死的那一天。 那天他是一个人,今天他也只有自己一人。 恍惚之间,萧君泽似乎听见沈若棠在他眼前,担忧地说:“殿下,再喝便要醉了。” 可当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时,沈若棠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漠然的苏芷兰。 苏芷兰一身素色白衣,头上披着一块白布,笑容苍凉,还有一丝淡淡的讥讽。 “太子殿下,明日全城为沈将军送葬,您是否要前来?” 第16章 萧君泽朦胧的双目一下子就清明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至极:“说什么呢?沈若棠她还没死呢,怎么能给活人办葬礼呢!” 苏芷兰怒道:“萧君泽!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萧君泽又喝下一杯酒,喉结上下滚动,缄默不言。 苏芷兰红了眼,愤怒地抬手将桌上酒杯洒落:“好!那你就骗自己一辈子吧!阿棠本就一生凄苦!你别来见她!免得脏了她的轮回路!” 她狠狠瞪了萧君泽一眼,怒冲冲转身离去。 萧君泽一双墨瞳幽深,盯着手中的酒杯,沉默了半晌。 “喀嚓——” 那价值千金的白玉杯应声而碎。 酒液顺着手掌淌下,萧君泽心口忽地一阵绞痛,似有一把无形刀扎入心脏,打着转,将它搅得鲜血淋漓。 萧君泽捂紧了心口,兴知是醉意上涌,所有关于沈若棠的记忆第一股脑涌了出来。 想起那天沈若棠听闻他要娶苏芷兰,她满面的不敢置信…… 想起那天他逼她喝下滑胎药,她脸色惨白如纸,眸中苦涩至极…… 想起那天沈若礼受伤,他出言讥讽,沈若棠…… 仔细想来,他萧君泽总在伤害沈若棠,他何德何能,才会让她如此喜欢? 萧君泽自嘲地笑着呢喃:“或许我当真不该去污了她的轮回路。” “若有来世,她不要遇见我这种人才好。” 每一天,他都不曾停下寻找沈若棠的消息,不论是边关,还是京城各地,甚至是周遭各国,南城北关,几乎要将整片土地翻转过来。 可没有关于是沈若棠的丝tຊ毫线索,她好像真的消失了。 醉意席卷而来,萧君泽在悔意中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 萧君泽梦见八年前,他才16岁,在太学时见过两位女子。 他们她们身着男子衣装前来上学,可萧君泽一眼就认出来她们是女子。 因为她们的一些细微动作都透露出来与寻常男子不相同,加上纤细的骨架,实在是好认。 可也有“二愣子”识不出,说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像个娘们,要找她们麻烦。 萧君泽多次出手阻止,那几人也不敢造次了。 如今回想起来,那不正是沈若棠与苏芷兰吗?! 那时苏芷兰说:“阿棠她从年少时就喜欢你,从在太学中第一次见到你开始,至今八年有余,她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原来沈若棠从那时起就喜欢他了。 萧君泽却从未想起那时的事,他听信了传言,认为沈若棠与人私奔不成才找下家,认为她是个水性杨花、贪图荣华之人。 梦境变化,萧君泽又梦见战火之地,尸骸遍野。 沈若棠的尸首一会被火燃尽,一会被野狼叼走吞食入腹,一会被敌寇夺走反复鞭策…… 萧君泽在梦中目眦欲裂,恨不得将那些畜生千刀万剐! “沈若棠!” 萧君泽猛然从梦中惊醒! 屋外天光大亮,时辰已不早了,萧君泽心一紧,他似乎真的错过了沈若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