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生的世界里，考不上高中才是最可怕的世界末日。

　　六月初，高考那两天，一中设置了高考考场，旁边家属院里放了假的中考学子们并不觉得轻松。身为教职工子女，他们占足了教育资源的优势，与此同时，身上也背负着更多人的眼光。各家的家长提前跟那几天不用被抽去监考的老师们打好招呼，拜托他们为孩子们安排补课，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争取在考前把所有的知识点再串讲一遍，及时查漏补缺。

　　彭进生跟陈莉帮不上忙，但他们确实像之前说的那样，尽力为儿子创造好的生活条件。月底中考一结束，两人就带着彭霖澍去城郊的新家看新置办的房子。两层的独栋别墅明亮宽敞，可供彭霖澍支配的区域更多了，他却看不上这里。

　　彭霖澍摸了摸客厅摆台上的金蟾蜍，没好气地说：“我考上定城一中之后肯定还是要住在家属院的，那边上学多近啊。”

　　彭进生和陈莉对视一眼，笑着对儿子说：“怎么方便怎么来吧，这边等你放了寒暑假也可以过来住的。”

　　彭霖澍打断他们的话：“爸、妈，我们家很有钱吗？”

　　夫妻俩顿了顿，面露窘色，他们猜不透十几岁男孩的内心所想，只好说：“爸爸妈妈是想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

　　彭霖澍静静地盯着大理石地砖，抬头时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也不缺吃不缺穿。”

　　只是父母不在身边而已。

　　2012年夏天，老树盛大的枝叶散开来，树荫底下的大片清凉覆住家属院平整的水泥地面时，每日穿梭在小院儿里的四个人终于收到来自定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遗憾的是，李宜杉差了几分，没能进入重点班，tຊ盛放也没有。四个人里只有景如歌顺利过了重点班划定的分数线。

　　而努力了一个学期的彭霖澍，获得了需要自费的择校生资格。

　　对于这个结果，彭霖澍本人还算满意。毕竟他只靠最后一个学期的时间，奋力追赶那些踏踏实实学习了三年的同窗，能混个择校已经很不错了。

　　彭家人很开心地交了择校费。然而此时的彭霖澍自我感觉过于良好。高一开学没多久，他又开始原形毕露。

　　彭霖澍和盛放同在五班，李宜杉在七班，景如歌所在的重点班是位于年级最末的九班。

　　2012年秋天，也是高一的第一个月，年级里都在传彭霖澍交了女朋友，这事儿是从五班传出来的，除了盛放，每天和彭霖澍一起上下学的李宜杉和景如歌都不曾听他说过。

　　直到国庆假期之前，定城一中举办秋季运动会的前两天，景如歌才在上学的路上神神秘秘地告诉李宜杉：“彭霖澍那家伙好像真的有女朋友了。”

　　李宜杉一脸疑惑：“真的假的，谁呀？”

　　景如歌继续说：“你是没见孙娜娜的样子，她听说彭霖澍有了女朋友，这几天一闲下来就在我们班对着那些女生吵吵嚷嚷，看上去气的都快炸了。”

　　两天后的运动会上，李宜杉见到了传闻中彭霖澍的绯闻女友，柏莹炜。

　　一群人身穿蓝白配色的校服站在开幕式走方阵的队列里，身边的同班同学吴圆圆顶着一张八卦脸，悄声对李宜杉说：“你看，五班最前面举牌的那个就是她。”

　　那是怎样一个人？女孩带领着五班的方阵从眼前走过的时候，李宜杉看清了她的模样。柔顺的黑色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发绳顶端立着一只钻饰的银色蝴蝶，米白色的过膝裙勾勒出青春的美好……在操场上一众被朴素且肥大的校服套牢的男生女生面前，昂首挺胸的她举着班级牌向前迈步，举止养眼，仿佛代表了五班绚丽多姿的未来。

　　彭霖澍眼光不错，这个叫“柏莹炜”的女生挺漂亮的。

　　而呆立在人群中的李宜杉，那段时间在面对人教版物理课本上那些个力学题时，总会搞混来自四面八方又作用于同一物体的受力分析。

　　柏莹炜这样的漂亮女孩也会有类似的烦恼吗？

　　距离传言中世界末日来临的日子越来越近，定城下起2012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满城白茫茫，整座城市一夜入冬。

　　那一个月李宜杉很少见到彭霖澍，除开上课，放学后他总往外跑，她抓不住他。

　　12月21日当天，埋头准备期末考试的李宜杉焦头烂额，她巴不得世界末日即刻到来，好让自己不再受学习之苦。

　　然而当晚直到下晚自习回家，手表上的时针、分针和秒针照例在表盘上绕着圈圈，柔软的月亮照常挂在天上，周遭零零散散分布着几颗星。李宜杉终于见到了彭霖澍，他穿着暖和的灰色羽绒服，破天荒将衣服背后连带的帽子戴在脑袋上，一整个将自己包裹严实。

　　李宜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在埋怨：“彭霖澍，你看，世界末日是骗人的。”

　　昏黄的路灯下，她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只听他应了一声：“嗯”，随后转身，越走越远。

　　彭霖澍没有告诉自己，他要去哪里。李宜杉怔在原地，她也忘了问。

　　被传说中的世界末日放了鸽子，李宜杉顶着寒风回到家，却听李远衡压低声音对谢琳说：

　　“进生跑了。”

29.非命

　　“爸爸……‘跑了’是什么意思？”

　　玄关口响起李宜杉的声音，李远衡和谢琳闻声，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发觉时针和分针已经指向十点，下了晚自习的女儿回到了家。

　　李远衡跟谢琳对视一眼，见李宜杉背着书包从门口走来，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向女儿解释：“你彭叔叔的公司出了点事情，他连夜赶去外地解决了。”

　　寥寥数语，一带而过。随后谢琳催她：“杉杉，你喝完牛奶就去洗漱，早点休息明天才有精神上课。”

　　虽然父母一唱一和，配合默契，但李宜杉仍觉得事情并非像他们说的那样简单，她却不好开口再问，只是猛地想起刚才在家属院门口见到的那个人，她问：“那彭霖澍呢？”

　　谢琳为女儿倒了一杯牛奶放在桌上，示意她喝掉：“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小澍还继续上学呀，这次你陈莉阿姨不去，她陪着小澍呢。”

　　听谢琳这么说，李宜杉松了口气，忆起晚上见彭霖澍时，她就感觉很不对劲，想来他早就知道了。

　　李远衡也说：“你们这些小孩别想太多。你陈莉阿姨没去，就说明那些事情你彭叔叔一个人可以解决。”

　　李宜杉捧着透明玻璃杯，吮了一口牛奶，上唇沾了一圈奶白。她默默点头，坚信只要找到解决的办法，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临睡前，李远衡和谢琳特意嘱咐她：“快考试了，这件事就不要再去问小澍了啊。”

　　李宜杉当然不会去问彭霖澍，她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况且第二天一早，她和景如歌还有盛放一起站在楼下等彭霖澍上学，等的都快迟到了，也不见他的踪影。

　　情急之下，三人急忙赶往学校。大课间时李宜杉跑去五班找他，恰好在门口看到正在收小组作业的柏莹炜。她抱着怀里的几本作业，靠着墙对李宜杉说：“彭霖澍请假了。”

　　“你……不知道吗？”

　　李宜杉闻言愣住，彭霖澍请假了，她和景如歌、盛放都不知道，偏偏柏莹炜知道。盛放还和彭霖澍一个班呢。

　　想到这里，李宜杉笑的勉强，她对眼前这位彭霖澍的绯闻女友摇摇头，当即决定中午放学后去彭家问问。

　　回班路上，李宜杉穿梭在高一年级的走廊内，短短一段距离，却有许多议论的声音入耳。

　　定城一中高一级有好几个教职工子女，大家同在旁边的家属院里住，没有什么事情是了解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传不出去的。关于彭家的流言一早就散布在各个角落。

　　教室里，楼道内，操场上……他们说话时窃窃私语的声音显得他们自己才是做了亏心事的人。

　　中午放学，李宜杉先跑了一趟四楼，敲门后等了许久都没人来开。彭家没人。回到家后，面对李宜杉的疑惑，李远衡和谢琳起初还支支吾吾，后来在她的不断追问下终于烦了，干脆说：“你好好复习，别操心这些。小澍只是和你陈莉阿姨出去几天，他们会回来的。”

　　坐在桌边的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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