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今日才给沈谦下了药,未成事不说还让人识破,此刻只敢看沈诚,不敢看沈谦。 二人敬过酒仍旧转了回去,窈娘与沈谦的目光在众人中交汇而过,竟都不自然地转向别处。 “三弟今日倒是难得喝了一盅了。”沈诚见他一杯一杯地,倒是将这青竹酒当作水来喝似的:“不过你平日里滴酒不沾,一年到头也只有年夜饭时才喝些,自然要尽兴。” 一盅酒倒尽,沈谦将酒杯放到一旁,听着窗外似乎是夜来风雨淅沥之声,淡淡道:“新寒酒敲窗雨,残香细袅情绪,今夜不同往日,但一盅足矣。” 沈诚听罢啧啧道:“三弟虽年少,但行有所止,欲有所制,当真的让为兄自叹不如。” “大哥过誉了。”沈谦唇角流露一丝苦笑,而后摇头道:“世人皆是心如欲壑,后土难平,我亦如是。” 沈诚只当他心里的欲望是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毕竟当下朝中局势依然是进了白热化,继江南盐税收上来后,皇上钦点了公孙贺手下左副督御史刘樾景亲自去江淮收盐税,等开了年就出行,倒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皇权与相权必当有一方退让,观皇帝这三年的行事作风,有狠戾凶残也有春风化雨,其中不少皆是沈谦的手笔。 “三弟如今位极人臣,又是内阁阁员身在高处却不胜寒,为兄不能为你助力什么,正因此才为你担忧。”沈诚忧心道。 如今内阁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三个阁员,只有次辅高品与沈谦是站一边的,有时做决断表态时,真是倍感桎梏。 沈谦见他是理解成自己心里的欲望是在朝堂,也不多做解释,只点头道:“多谢大哥宽慰。” 倒像是做实了。 沈老夫人明日还要入宫,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便散了席面。 窈娘也喝了些酒,人群悉数离去后,松鹤院的丫鬟并未给她伞,如今唯有她站在院子外的游廊等着雨停。 “你可是没借到伞?” 清淡的一缕酒香从身后传来,而后是沈谦清洌如山泉的声音。 第27章宫宴 窈娘抬眸见他脸上因为喝了酒泛起的红晕,与今日在水榭时的颜色不同,此时多了些属于沈谦独有的寒意覆在了上面。 纵使微红,也像是凝了层薄冰。 “三老爷。”窈娘低头垂眸,犹如往日那般慎微。 沈谦颔首,沉声问道:“可是要回静思院。” 窈娘点头,轻声道:“是。” 本想将手中的伞借给她用,可想到今日之事,沈谦道:“夜里路不好走,我送你。” 窈娘心头好似一只兔子扑腾着跳,低着头宛如小媳妇般跟在沈谦的后面。 “走上前来。” 听得此话,窈娘慌忙多走了半步,正好站在他身旁。夜路裹挟着雨霖淋显得更加漫长了些,他撑着伞走在石径上,身边是令他沉溺的栀子香,沈谦平视前方除了步子配合着身边的女子而放得缓,否则与平日无异。 “今日……我是中了下作的药,是我对不住你。”沈谦道。 身边人骤然的出声让窈娘本来慌乱的心,如今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她斟酌片刻才道:“妾知道三老爷中药了,妾不怪三老爷。” 当下的氛围因着她说不怪他而变得暧昧了几分,雨帘打在一旁的蕉叶上,噼里啪啦地响,沈谦克制许久的心跟着这声声缭乱而难受控制。 冬日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氤氲的栀香如梦,他冷声道:“你平日擦的香粉也太浓了些。” 窈娘被他莫名的训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沈谦忙将伞往后遮道:“你做什么?” “妾没有擦香粉。”窈娘有些委屈,纵使今日自己在水榭无意冒犯了他,那也是因为担心他出事,何况明明这种事情都是女子吃亏。 沈谦听着这半似委屈半似撒娇的语气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因着是年下,府里的灯笼四处点着,衬着窈娘的双眸透亮,他慌忙别过眼,无奈道:“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见他面上愈发冰冷,窈娘哪里还敢说话,忙跟着他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只是尽量落他一步再不肯与他并肩。沈谦撑伞的手不经意往后倾斜,身前飘来的雨将他的脸颊打湿了些,他回过头看窈娘低着头,又说道:“今日之事,我会补偿。” 过了许久仍未听见半句话,沈谦忙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女子依旧垂头模样,他素来是不喜她总是这样唯唯诺诺的,皱眉道:“你若是眼下没想到要什么补偿,那我就先欠下。” 一路再无话,直到将窈娘送到静思院外,看着屋檐完全将窈娘的身躯笼下,他这才转身离去。 “三老爷帮妾许多,妾不要补偿。” 听得她的声音,沈谦离去的背影顿了顿,而后才道:“我帮你是为了维护沈家的脸面。” 虽说知道是此缘由,可如今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窈娘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酸,脸上似臊似怒,鼓足了胆子回道:“妾今日也是为了三老爷的脸面,当不得谢。” 从未见过她这般说话,沈谦转头看着她杏仁似的眼睛,怔了许久才颔首道:“好。” 莺儿听到脚步声,忙出来迎道:“阿弥陀佛,小娘可算回来了,若是再迟些奴婢就打算出去寻了。” 见窈娘身上没有伞,忙问道:“松鹤院的丫鬟送小娘回来的?” 窈娘不愿将无人给自己的伞的事情再说出来徒增烦恼,便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那便好,小娘快泡了热水暖暖身子,奴婢刚热好了水。”屋里燃了炭倒是暖和,莺儿伺候着将她身上的袄衣褪下,又是卸了头上的发饰这才将她扶进了浴桶。 窈娘的身姿玲珑,莺儿一开始还会脸红,如今倒是习惯了,心里还纳闷呢,小娘到底是哪里不被大少爷喜欢。 大年三十,除夕宫宴。今年正逢先帝已过世三年,内廷办得极热闹,自进皇城起到办宴的泰安殿都铺红挂彩,就连宫檐下也挂满了灯笼,看着就觉喜庆。 沈家的马车停在皇城外,众人就要下车步行入宫,沈老夫人两边跟着沈诚和沈谦,一路都有来问安的人家,这倒也不是冲着她来的,都是看在沈谦这身紫袍的面子上。 过了宫墙边的金水河就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琴瑟之声,宫女持着灯笼站在两边宫道上一路照着入宴的路,宫城灯火通明,琉璃阶上映着红墙绿瓦富贵非常。 “三弟快去前面入座吧。”沈诚扶着沈老夫人坐在位置上,现下文武大臣都到得差不多了,他可不能耽误沈谦。 待到沈谦刚坐在座位上,就见弘德带着太后和皇后从后殿走了出来,满堂朝臣命妇皆是匍匐跪在地上山呼万岁。弘德居高端坐,左右两边坐着太后与皇后二人,皆是端庄贵气。 琼楼玉宇宴群臣,君王笑语满乾坤。年前北境传来捷报,鞑靼兵败大退三百里,弘德高兴群臣自然欢喜。 公孙贺来得迟,偏偏在弘德宣布开宴前半刻一路作揖一路疾步走进了大殿之中,上前愧色道:“皇上恕罪,臣来迟了。” 弘德脸上皆是笑意并不怪罪:“首辅为朕操劳,迟到些也无妨。” 能坐在大殿里的人,谁不是九曲心肠,如今听得弘德如此说,哪里不明白这是在奚落公孙贺,懂规矩谁敢在今夜迟到。 今夜最迟到进来的,只能是皇帝,九五至尊。 公孙贺偏偏是未听出来他这话其中的深意,笑眯眯道:“恭贺皇上,新春嘉平,如今我朝海晏河清这都是皇上的功劳。” “诸位也功不可没。”弘德举杯朗声道:“朕敬诸位一杯。” 公孙贺大步走到他的位置举起酒杯率群臣陪饮了一杯,这才四平八稳地坐在太师椅上。 仙乐绕梁,酒过三巡后,公孙贺看着一旁与高品谈事的沈谦,高声问道:“沈大人过了年就快二十有六了,倒是内阁的不是,竟还未关心过沈大人的亲事。” 殿内众人的耳朵忙仔细着听,沈家的家风自来不错,家中男子的妾室通房相较于旁人已是极少,而沈谦又是御前红人,风头正盛,明眼人都知道首辅之位早晚也得轮给他坐,因此不少人心思也跟着这话活络起来。 沈老夫人只觉得身边不少人家的夫人都对她带着笑意,心里的阴霾直觉更甚了些。 皇后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夹菜的长宁公主,传言沈谦要尚公主,可皇妹似乎并未挂在心上,也不知这话是哪个长舌妇传出来的。 正吃了一筷子菜的长宁忽然呛了一口,忍不住咳嗽两声。一旁的人又将眼神看向了她,长宁鹅蛋似的脸上尽是惊愕,眼睛不自觉往殿尾扫了一眼。 “怎么了?怎么大家都看着本宫?”长宁心里藏着事,表情也讪讪的。 沈谦凉凉看了弘德一眼,端起酒杯的手伸出一根指头。 弘德忙道:“沈卿的婚事,他自己有决断,公孙大人就不必操心了。至于长宁,多大的人了吃个菜还要呛口,真该给你找个婆家替朕好好管教了。” 他自然是看懂了,沈谦伸出一根手指代表着明年他的私库减一百万两银子,无奈立志做一名垂青史的好皇帝,怎敢与百姓争银子。 众人这才又歇了心思,说也没注意沈老夫人的脸色隐隐更黑了些。 那个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