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两年下来,对着那个满心满眼是他的女孩,谁又能说那几分心思没攒出真情。 他敛下心口翻涌不休的郁气,神色恢复平静,眼眸里没有半分温度。 “待本将军找到梁璎诺,我会让你们所有人,为这个荒谬可笑的谎言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萧无心的人急匆匆来报:“任将军,宋帝来了!” 任朝眼眸一冷:“在哪儿?” “他带人去城墙下,跟我们主子打起来了。” 待任朝赶到城墙时,那原本挂着尸体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 萧无心翩翩公子的模样不存,身上还有些未干涸的血迹。 他看向任朝,眉宇间满是不可置信:“宋昶希疯了吗?为了一具尸体,他竟然不惜跟我们在明面上开战。” 任朝背脊一僵。 萧无心对宋帝宋昶希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一贯爱耍阴招,借刀杀人,若非如此也不会只敢背地里派人刺杀你,现在活的四大统领他不救,跟我们抢个死人……” 没等他说完,任朝已经冲向皇宫。 他有金牌可随意出入皇宫,到了紫宸殿却被宋昶希身边的太监全喜拦住。 “任将军回去吧,陛下已发下诏令,休朝十日,不见任何人。” 可任朝却仿若听不见,径直闯进去。 禁军侍卫刚想冲上前,宋昶希的声音传来:“让他进来。” 任朝一进去,便看见了那张盛装的梁璎诺。 第14章 梁璎诺身上的污泥血腥已被洗去,皮肉外翻的伤口也被细细缝好,脸上还细心描绘了妆容花钿。 光看一眼,便美得人心惊动魄。 她眼眸紧闭,静静地坐在殿的最中央,头微微偏过去,好像只是睡着小憩一般。 若不是那过分苍白的肌肤,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一个死人。 宋昶希为她乌发中插上最后一只金钗,这才抬眸看向任朝。 他浓黑眸子升起一丝疑惑:“你不陪着你的梁楚笙,来朕这里作甚?” 任朝煞气四溢,瞳仁红得吓人。 他询问:“为何?” 宋昶希看着他愤怒神色,低低哑哑地笑了一声。 任朝逼近一步,扬高声音:“我问你为何?” 他几乎是一字一句迸出来的:“为何……要选中她?” 赤影查出的事情不多,十三岁后,梁璎诺的成长痕迹像是刻意被人抹去。 可暗卫首领这个身份却已经足够让任朝推测出梁璎诺的经历。 她这一生,便是如棋子般的一生。 宋昶希看向梁璎诺的脸,长长睫毛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少了那总是强撑出来的冷戾,如一个真正的不谙世事的少女那样恬静美丽。 片刻后,他薄唇轻启:“因为嫉妒。” 这是任朝从未想过的答案,他一时怔在原地,只觉周身无尽冷意四起。 “从小,明明朕才是太子,可所有人的目光却都在你身上,父皇总是夸你,说你若是他的儿子该多好,都是一起长大的,那些世家儿郎却只想与你做兄弟,就连萧无心,不过幼时来访过一次,便与你生死相交。” 宋昶希神色嘲讽:“你不知道,朕有多讨厌你。” 任朝愕然至极:“所以这才是你一直想我死的原因?” “不,这些不过如此,你再优秀,不也只能当朕的臣属。”宋昶希讥讽道。 然而下一瞬,他眼中倏然爆发出刻骨恨意,“可你为何要害死朕的阿姐?” “她明明那么疼你,最后却因你而死,所有人假意哀悼完,背地里却还要说幸好死的不是你。” “难道她就该死吗?” 这撕心裂肺的凄厉诘问让任朝的手猛地攥紧。 那天本是一场他配合先帝引出刺客借此肃清朝野的戏码,他不知乐瑶为何会突然出现,还拼命为他挡了一剑。 自己设局却害得自己的女儿丧命,这锅无论如何不能让英明神武的天子背,所以只能是仅有十六岁的任朝顶着一切抗下。 也借乐瑶公主之死,先帝大怒彻查,朝堂被大肆清洗。 若非经历那一场风波,宋昶希这帝王之位,又怎会坐得如此轻松。 任朝看着眼眶赤红的宋昶希,嗓音喑哑难抑:“是我对不起乐瑶。” 宋昶希冷声一笑,透着薄凉。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他转头望着梁璎诺的脸,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你知道吗,第一次看到梁璎诺的那一天,朕还以为是阿姐回来了。” “可就连她答应成为暗卫,都是因为你。” 任朝终于明了,宋昶希的执念何来。 宋昶希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要将这些年的苦闷一吐为快。 “也因为这张脸,所以朕给你赐婚,让人引你见了梁楚笙,朕知道,你一定会娶她,毕竟十年前你从灯会回来,便满口都是那个小姑娘。” “朕让人骗你,梁楚笙便是你幼时遇见的那个小姑娘,不过生了一场大病,忘却了许多事。” “但你一定想不到,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其实是她的妹妹,梁璎诺!” 第15章 任朝猛地看向宋昶希。 宋昶希似是被他震惊痛怒的神色取悦,哈哈大笑起来。 待欣赏够了那脸色,他意犹未尽地补充:“你真蠢啊任朝。” “梁楚笙跟梁璎诺除了那张脸分明毫无半点相似之处,可你竟然连换了个人你都发现不了,这便是你的爱吗?” 任朝脸上是暴风骤雨般的滔天恨意。 他抬手捂住胸口,身体颤抖厉害。 过了好半晌,他才问:“宋昶希,那你呢?” 宋昶希一愣。 任朝死死盯着他:“你又为何要耗费这么多人命,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将她的尸体抢回来?” 宋昶希的脸霎时白了,明黄龙袍下的手也泛起青筋。 为何? 他恨阿姐为何要抛下他,为他最厌恶的任朝丢了性命。 可阿姐不在了,这恨意便又只能转嫁到与她相似的梁璎诺身上。 似乎这样,便能让阿姐看到,你看,你当年为他死过一次,再来一次,他依旧选择放弃你。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爱任朝? 你们该死。 至于梁璎诺,她不过是他手底下一条吃里扒外的狗,有什么可在乎的。 可心脏上的痛意还是蔓延而上。 痛的他几乎无法喘息,只能紧紧攥住椅子上的扶手支撑住自己。 梁璎诺依旧静静坐在那里,华贵无比。 世间之事,除了生与死,所有纷扰都已经与她无关。 宋昶希闭上眼,抚摸过她冰冷的脸颊。 “她是朕的人,即便是死,她也只能死在朕的怀里。” 任朝喉头腥甜,他生生咽下去,一把攥过宋昶希的衣襟。 “你别碰她。”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君与臣。 而只是两个单纯的男人之间的战争。 为了一个早已死去的女人。 宋昶希连挣扎都无,一脸颓然,嘴边勾起一个嘲讽至极的笑。 “任朝,人活着的时候我们都没珍惜,现在这一切,都是报应。” “是你的,也是我的。” 任朝原本觉得宋昶希只是为了权利。 那他便反了这大宋皇朝又如何。 所以他与萧无心联手,暗中筹谋一切。 若有一天,宋昶希举刀相向,磨灭最后一丝情谊,他也有能力为自己寻求一个天理昭然。 可知道了宋昶希的执念后,任朝突然觉得这一切如此的无趣而毫无意义。 他放开宋昶希,看一眼毫无生气的梁璎诺。 任朝无比疲惫地道:“你将尸体给我,此事就此告一段落,我也会自请边疆。” 宋昶希猛地抬头,眼里是瘆人的执拗。 “绝不可能。” 突然之间,外面喊杀声震天。 总管太监全喜跌跌撞撞地闯入:“不,不好了陛下,有军队闯入皇城,禁军快抵挡不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来到殿门。 身着银色盔甲的萧无心持剑站在台阶之下,抬眸看来。 “任朝,事已至此,再无退路了。” 宋昶希看着一片混乱的宫闱,背脊微微发起抖来。 任朝厉声道:“住手。” 他一声令下,众人立时分开。 然而禁军中,许多人竟是站到了萧无心身后。 宋昶希怔怔然看着,神色恍惚。 他自诩聪明一世,却其实一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只听命于他的暗卫堂,早已因为刺杀任朝所剩无几。 天色不tຊ知何时阴沉,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雨幕砸下,砸的人脸颊生疼。 第16章 在这大雨中,宋昶希蓦然发出疯狂的大笑。 “我运筹帷幄这么多年,到头来,竟是一场空,一场空……” “错了,全都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以为他用梁璎诺绑住了任朝,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原来,他早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他没了阿姐,没了梁璎诺,现在连这天下他也快没了。 宋昶希眼眸赤红,状若癫狂,竟是疯魔了。 大雨砸在他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萧无心蹙眉看向任朝,任朝冲他微微摇头。 他走入殿内,将梁璎诺小心翼翼抱起,走到宋昶希面前。 “我累了,我不会再同你争什么。” 说完他单膝跪下,扬声道:“臣任朝自请边疆守卫大宋,此生,无诏永不回京。” 这声音足够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萧无心一脸愕然。 任朝起身路过他,满脸寂然:“无心,待我处理好这一切,我会再跟你解释。” 萧无心已经看清他怀中那张脸,神色一震。 说完,任朝抱着梁璎诺往宫外走去,一步一步,郑重得像护着传世珍宝。 萧无心闭上眼低声骂了一句:“你们大宋全是疯子。” 那边,宋昶希怔怔看着,再未出口阻拦。 连这江山都是别人送给他的,他还有何资格。 悔意如跗骨之蛆,啃噬心脏。 从两年前,梁璎诺替嫁入将军府的那一刻,他便开始痛了。 可嫉妒和仇恨像毒蛇,吐出的毒液腐蚀了双眼。 他蓦地吐出一口血,重重往后倒去…… 任朝抱着梁璎诺,迎着大雨回到将军府。 还有些账,他需得一笔一笔清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