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说这些,也是为了缓解我的负罪感。” 韩长瑜听见这话,转移了话题:“那些贵女们,提到的心上人,肯定有重叠的吧?” “自是。”韩珏低头描摹着第二个将领模样,“草原上的女子,喜欢勇猛之人,被她们提及越多次的将领,往往也代表,那些人……手上死去的亡魂越多。” 韩长瑜眸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有那位四皇子吗?” 笔墨一顿,桌上的画差点毁掉。 韩长瑜见她这个反应,心底有些莫名的伤情,“你还是对他有情吗?” 韩珏打断了他,眼底倏然划过一丝冷意:“情那么珍贵,在国破家亡前,轻如鸿毛。” “还请堂兄,往后不要再对阿珏脱口而出这个字了。” 闻言,韩长瑜面色却很平静,淡淡的“嗯”了一声,便继续为她研墨了。 窝在韩珏怀中的兔子,很想开口。 什么墨要一直研磨?! 拉则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姓韩,根本就是想留在韩珏身旁! 第42章 不管拉则怎么想。 韩珏画了多久,她的堂兄,便陪了她多久。 她画的人,都特意标上了的姓名,以及重要程度。 塞北苦寒,中原的探子很难安插进去,她这些情报,对韩长瑜的人来说,可谓是久旱逢甘霖。 没过多久,韩长瑜便领着军队,朝北方前进了。 临行前,一身银色铠甲的他看向韩珏:“等我回来。” 他留下了一部分人,镇守后方。 多数是一些老弱病残,韩珏也在其中,因为她不能骑马。 若是她能,她肯定会偷偷跟上去的。 韩珏站在城墙上,目送着军队远去,神情怅然。 她好像就是只能待在后方的命。 从前在草原,是呆在营地内。 如今在这里,也是待在城内。 不过也有不同的地方。 从前,她对出征的人抱着极其复杂的心绪。 而现在,她只期盼他们平安归来。 战争持续了很久,几乎要过去一载,韩珏还是没能等到肃王的军队回来。 但是韩长瑜的名声,却响彻了整个天下。 汉军不比鲜卑军野蛮,多数会有些道德底线。 而草原上的军队,一脉相承的残忍手段—— 他们直辖的城池,都没有人反抗。 因为但凡有人想逃,想叛乱,都没有出城,便被鲜卑将领宰了。 韩长瑜作战经验没有鲜卑将领那么丰富,但是他很听从幕僚的话,他也很善于利用人心,鼓动人心。 韩珏原本还有些担心,听到这些,也放下大半担忧。 拉则提醒她,“阿珏,马上就要到一年之期了,我们得去雪山了。” 沉默了片刻,韩珏转身朝远处走去,“我们不一定,能到那……” 要去雪山,便要路经雁门关。 她难免担忧,若她去了,大概要面临被鲜卑军抓起来,威胁汉军的场景。 韩珏走近屋内,摊开宣纸,画起了拉则。 当然,是兔子模样的拉则。 雪一样的白。 南方也下起了雪,同样也意味着,一年之期,已经到了。 韩珏没有死,拉则也没有死。 两人都很惊讶,与此同时,她们也收到了汉军的战绩。 鲜卑王庭被逼得连连后退,他们想往北走,却被拓跋城哲堵在了雁门关。 前有狼,后有虎,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局面。 鲜卑可汗咬牙,看向人数众多的汉军,又看向天生战神般拓跋城哲领着的军队,最终还是决定率领残将猛攻雁门关。 拓跋城哲不是个善茬,耗了他们士卒逾近大半。 …… 南方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也渐渐恢复了生机。 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大家虽然穿得都破破烂烂,但脸上都有了光。 韩珏抱着兔子走在路上,也没有人盯着她的兔子了。 糖水铺子旁,甚至多了一个说书先生。 那先生眉飞色舞,晃开折扇,洋洋洒洒就说了起来。 “话说那鲜卑四皇子,被那可汗在城池下喊话,却依旧神情冷漠,甚至拿起弓箭,便毅然朝可汗射去。” 听书的众人呼吸一滞,捧场道:“然后呢?” “那拓跋城哲箭法无双,自然是当场将可汗射杀!城外的鲜卑人都大惊失色,可等缓过来后,他们皆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将他们的四皇子撕碎。” “他们受了刺激,越发奋勇,几乎是不要命的攻雁门关,那四皇子硬生生挡上了三天,最后还是出城迎战去了。” 韩珏坐在糖水铺中,看向了说书先生。 大家没有什么感想。 对于他们来说,那样的人,太过遥远,还不如隔壁家谁谁偷情来得劲爆。 说书先生见百姓神情漠然,诶了一声后,急忙补充道:“你们不想知道,那鲜卑四皇子,为何与鲜卑反目吗?” 有人举手,“我知道,据说是为了他的皇妃!” 韩珏摇了摇头,肯定不是为了她。 思及此,她将铜钱放在桌上,缓缓起身朝自家走去。 众人哄闹起来。 “果然红颜祸水。” “听说那人还是肃王的堂妹!我从我远方亲戚口中得知,那肃王早年间,便心仪她……” 韩珏没有再听了,历经这么多。 她只希望余生和拉则一起守在小屋中,等待肃王凯旋。 余生很长,她且等着。 第43章 细数凡尘一世,唯有半载好时光。 …… 十七岁时,鲜卑四皇子养过一条小鹿。 拓跋城哲养了才知道,书本上的“呦呦鹿鸣”是错误的。 他养的鹿叫起来和羊叫,一模一样。 小鹿没有乖乖的呆在笼子里,跑了出去,死了。 他找到它的时候,只找到了一块一块的尸身。 二皇子就站在一旁,挑衅笑道:“我杀的,你去和父汉告状啊!” 拓跋城哲把他打了一顿。 作为代价,他那据说远在雪山侍奉巫神的娘,被二皇子的母妃一族鞭尸了。 当着他的面。 他也知道了,所谓去巫神面前侍奉不过是个谎言,真正的事实是,他前脚刚被送到可敦膝下,后脚他娘便咽了气。 也是,神,怎么会需要人的侍奉? 他们只会玩弄人。 好整以暇的看着凡人挣扎,神情似喜似悲,似怜似悯。 …… 转眼六载过去。 拓跋城哲喜欢上了喝酒。 金樽美酒配歌舞,是他征战沙场后,唯一可以放松的时刻。 他杀人无数,心底渐渐弥漫上厌倦。 可族人将他捧得很高,称他为战神。 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更像是旗帜。 他只能骑着铁骑,一直杀下去,像割草一样割走敌人的头颅。 锋烟直冲九天,战场黄沙弥漫。 敌人送来了一位和亲公主。 他们想换取两国的和平,亦或者是稍稍几个月的喘息,拓跋城哲不想笑他们的天真,可他还是笑了出来。 撕毁盟约,对他们而言,不过弹指之间。 然而,他很快便敛起了笑意。 这份礼物,被可汗送给了他。 新婚夜前。 拓跋城哲挑起美人的下巴,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主的神情很复杂,张了张唇:“韩珏。” 她温温柔柔的,受伤的时候,脸色苍白的时候,都像极了小鹿的模样。 拓跋城哲很想摧毁她这份脆弱。 在她身上留下了许多痕迹。 …… 拓跋城哲早就说过,盟约这种东西,全靠两国道德支撑。 可他们草原信奉的法则是掠夺。 道德什么的,他们没有过。 这两个字甚至没有出现在鲜卑语里…… 他砍下汉人头的时候,对方还在凄声质问:“我们只是想要两国休战,有什么错?” 拓跋城哲瞥了他一眼,冷静道:“渴望和平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他们就是要争夺资源,配偶,功名利禄。 战场上的人绝不能心慈手软。 否则只会葬送一切。 他做的很好,甚至将大汉的太子掳了回草原。 …… 他觉得韩珏该恨他。 她如果恨他,就该拿匕首刺进他的胸膛。 她如果不恨,便该展颜笑着讨好他。 她什么都没有做。 韩珏很拧巴,也很坦荡。 这种情况就导致了她的沉默,她很少说话,有时候只是面色苍白而不语。 …… 韩珏受伤了,他害的。 他扯过她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辛子兰,这是你的亲人,你敢动手杀吗? ——韩妃,她是你的亲人,落剑也没有半分犹豫…… ——韩珏,你在这草原上能依靠的,只有我,也只允许有我。 她心底有别人。 那双眼睛在看他时,常常都带着恍神,tຊ拓跋城哲不喜欢那种眼神。 他后来再见她,心情都很复杂。 是情是怨,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 韩珏死了,拓跋城哲也终于可以肆无忌惮放心让自己去爱她。 他的爱,和他的人一样狠绝。 他开始绝食,学着韩珏曾经的模样。 他开始醉酒,放纵自己去梦里见她。 一切枉然,拓跋城哲尝遍相思苦果,恨不能恨,痛亦无法痛得尽兴。 他亲自种下的苦果,他亲自品尝。 比韩珏活着更早到的消息,是他的身世。 他并非拓跋部落的人。 鲜卑人会怎么想他呢? …… “大抵是痛斥我,为了一个女人,与外敌为伍,与可汗反目,不将他们放出中原。” 雁门关城墙上,拓跋城哲幽幽开口。 旁边的副将担忧的看着他,欲言又止:“殿下,我们真的不开城门吗?” 拓跋城哲大步走下城墙,“开,如何不开!” 他知道此战必输无疑。 从一开始便只有死路一条。 可他不想降,他这一生,曾做了鲜卑的走狗。 而今,也要替大汉做一回刽子手才是。 战场上只有混乱。 风刮得人脸疼,沙土迷人眼。 他见人就砍——和疯了一样。 长剑在手。 拓跋城哲铠甲都染上了血。 厮杀过后,他将长剑直直插入地面,脱力的倒了下去。 拓跋城哲感知到了身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