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质疑涌到嘴边,全被姜薇咽了回去。这罪名太过丑恶,在没有证实之前,她耻于说出口。
于是借口疲累想休息,她说要回宿舍,且不让陆望笙送她,“你赶紧写歌,别耽误了进度。”她一向是体贴有加的,陆望笙也不疑有他。 他不知道她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不知道她竭尽全力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更不知道此时她多待在他身边一秒都是折磨。 是夜,姜薇整晚没合眼,满心思绪搅成一团乱麻。同屋的乔蓓是个实心眼,一倒床上就睡着的,丝毫没察觉她的辗转反侧,第二天醒来见姜薇顶着两个黑眼圈,还调侃她是好事将近兴奋难眠,姜薇唯有付之一笑。 是好事还是丑事,今天就要弄个明白。 借着午后空闲,姜薇非拖着陆望笙上街,说要买点东西感谢姑妈这段时间的费心帮忙。到了新新百货,她状似闲适地看了一圈,买了衣料和进口罐头,陆望笙一直含笑作陪,自觉地付款和拎东西,标准的好好先生做派,惹得柜台小姑娘频频投来羡慕的目光。 姜薇心里更不是滋味,有意无意地走近蔻丹柜台,俯身略看了看,指着那款新出的玫瑰色甲油问陆望笙,好不好看? 陆望笙仍在微笑,目光却不自觉地闪了闪,“怎么要买甲油?团里不是不准涂?” “买给姑妈的呀,”姜薇似嗔非嗔地笑,“我们这趟不是专给姑妈买礼物的?” 陆望笙定一定神,说:“哦,我以为这颜色只适合你们年轻女孩子用。” “瞎讲,你看这款偏紫红色,很有成熟女人味,分明最衬我姑妈。”姜薇便请店员拿一瓶包起来。陆望笙侧面端详,她言笑晏晏并无异样,倒把他弄得有些糊涂。正打算付账,姜薇却又改主意不要了,对店员道了抱歉,转脸对他解释说:“刚想起姑妈最爱涂蔻丹,一般有新品就买,说不定她已经买了这种在用。” 陆望笙勉力笑道:“随你做主罢。” 姜薇没有忽略他眼中一掠而过的惊疑。答案呼之欲出,她心中已又惊又痛,却还拼命说服自己,留着最后一丝希望。这样的自我挣扎极耗费心力,好在从百货公司出来,她和陆望笙分坐两辆黄包车去姑妈家,一路无需交谈,她得以稍作喘息。 到得姑妈家,她重又挂上甜笑,反而陆望笙看上去有些神思不属。 因姜薇先打电话讲了要来,姜淑兰已备好了茶点招待。白骨瓷杯里照旧是热腾腾的大吉岭红茶,冒着特有的香气,姜薇此时闻着只觉反胃,却还是强迫自己端起来啜饮两口,又教陆望笙趁热喝,“你不是最欢喜姑妈家的红茶,既来了就多喝点。” 姜淑兰点点她,笑骂:“就会占姑妈的便宜是伐,这上好的红茶得要慢慢品,牛饮可就糟蹋了。” “这些我不懂,只晓得姑妈家的都是好东西,能蹭就蹭。” “又讲怪话,都要订婚了,也不晓得沉稳些……” 姑侄俩说笑着,陆望笙一时插不进话,闷闷地坐在侧边喝茶。姜淑兰觉得冷落了他,正欲将话头递过去,姜薇伸出手臂,拨了拨边柜的留声机指针,闲闲地说:“咦,姑妈你早几天就讲唱机坏了,昨天望笙过来,怎么不让他修。” 姜淑兰顺口就答:“他哪里会修。”说完才意识到什么,不自觉地将眼神投向陆望笙,见他神情大变,迅速错开。“不对,昨天陆望笙哪里来了,明明你一个人来的,”她强自镇定着,抚抚额前的发卷,“你这一阵事情太多,记岔了罢。” 姜薇没有接话。姑妈的反应已说明了一切,她最后一丝侥幸破灭,胸中猛烈抽痛起来,似乎那里有什么正在轰然坍塌。但她现在还不能崩溃,她必须从他们口中得知事情的全貌,她要知道何以至此。想着这点,姜薇竭力稳住心神,一只手下意识地使劲抠住沙发罩垂下的流苏结。那绳结很快将她的手指勒出了深深的红印,她就靠这一点痛感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她想突破口应该在陆望笙这里。从百货公司买蔻丹开始,她突如其来的试探令他心虚气短,她看得出来。于是转而问陆望笙:“你昨天,到底有没有来?” 陆望笙低着头不发一语,他始终没有抬眼看她。 “怎么不回答?心里有鬼?” 陆望笙仍旧低头木然,然而单手似已端不住茶,便改为双手捧杯,又止不住地轻微颤抖,连带着那杯中的茶水也开始晃荡。 “够了阿咪!”姜淑兰来了火气,沉声道:“这么疑神疑鬼的要做什么?你们之间有误会,自己回去分辩清楚,别在我这里发神经。” 姑妈还想蒙骗,无非是赌她没有证据,那她就索性陪她赌一把。“眼见为实,怎么误会。”姜薇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剧痛,“昨天来时我察觉姑妈你卧室里躲了个人,当时没多想,只当是你新相好的。从你家出来,我一时好奇,躲在墙后等了一会,呵,你说我看到谁急匆匆地走出来。” “别说了!”陆望笙再也绷不住了,将手中那杯茶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登时溅出一片暗红的茶水,和他的脸色一样难看。“姜薇,你不要再使计套话,淑兰,你也不要再说谎骗她了,”陆望笙痛苦地抱着头,近乎语无伦次:“她都知道了,她已经知道了!我就说瞒不住的——” “陆望笙!”姜淑兰不顾一切地打断,眼中射出凌厉的光,“你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姑妈居然还想抵赖,姜薇心内漫出一股厌烦,而不待她张口驳斥,陆望笙已决然道:“我很清楚!昨天撞到姜薇上来,我同她只隔着一道卧室门,当时我的负罪感达到了顶点,我受不了了!就算后果不堪设想,我也必须要挑明。” 他终于看向姜薇,透过那双结冰的眼眸,他看到深重的惨痛和绝望。他知道接下来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对姜薇都是锥心的一刀,刀刀相继便是凌迟。这结果他不是没预想过,但当它真正来临时,他还是为其中的残忍而感到后悔,甚至想像此前的无数次那样闭口不言,但事已至此,由不得他退缩,他硬着头皮低声说:“我和淑兰背地里来往有一段时日了,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 姜淑兰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又全都咽了下去,最终脱力般往沙发深处一靠,闭上眼。 “你终于讲出来了。”姜薇用力吸吸鼻子,硬是憋回了泪意,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力量支撑着她继续发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年中。” “为什么瞒我到现在,为什么还要同我订婚。”从头到脚的冷意让姜薇的语声变得尖而颤抖,有一瞬间,她甚至生出种抽离感,似乎这个怪异的女声不是自己的。 “怪我懦弱,之前好几次想告诉你,都说不出口,拖到今年初,我叔叔突然查出肝病,情况很不乐观,他急切要求我和你定下亲事,我只能答应,跟着订婚的事一步步办下来,我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越说越艰涩,姜淑兰忍不住打断道:“是我一直拦着,不许他同你摊牌。”她显然是不愿陆望笙将责任全揽过去,稍稍坐直了身子,缓缓道:“对不起阿咪,我一时寂寞昏了头……最初只当是露水情缘,一晃就过,没想到真有了感情,就越来越难割舍……望笙他很愧疚,老早就想同你讲,可我害怕被你晓得,也怕公开这事体影响太坏,所以一直拦着他,想能瞒一天是一天,迟早……我会和他了断,你和他才是正经的一对……” “淑兰——”陆望笙情急插话,又被姜淑兰截住:“听我说完!阿咪,你骂我不知羞耻、覅面孔,我都认,只求你一点,先别张扬出去,别让陆望笙在外面抬不起头,求求你……” 姜淑兰央求地望着姜薇,姜薇的视线却从那张依旧美丽、且和自己有些相似的面孔往下,沿着凹凸有致的曲线,一直滑落到她交叠的双手。十指纤纤玉软红柔,那妖娆的玫瑰色蔻丹,闪着魅惑的金粉,将碰触过的一切染上春意,茶具,沙发,卧室的窗帘,还有陆望笙的纽襻……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确得惊人。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在胸腔内翻涌,姜薇来不及说什么,起身冲向门外,不顾姜淑兰一叠声的惊问,她一路跌跌撞撞下了楼梯,蹲在天井的沟渠边呕吐起来。 陆望笙追出来,见此情形,忙问姜薇是否身体不舒服。姜薇先是摆手,接着趁呕吐的间隙,吃力地挤出几个字:“离我远点,”显见得是厌恶他。陆望笙正伸手想替她拍拍背,闻言手便停在了半空,像一个尴尬的休止符。 姜薇直吐得翻江倒海,出了一身冷汗,仿佛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借着这股难受劲,原本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滚滚落下。 待她吐完,撑着墙摇摇晃晃要站起来时,他上前欲扶,依然被姜薇摆手拒绝,“你别过来。”她靠墙转过身来,他才看到她脸上的泪,心内更是愧疚难当,口中喃喃着“对不起”,一面将随身带的手帕递过去。 姜薇不接,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稍微缓过劲,才说:“订婚取消,对外就说我们谈不拢彩礼分手了,你同我姑妈……等事情完全过去,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和我再没相干。” 她的声音低哑干涩,带着一丝哭过的哽咽,陆望笙大为不忍,“阿薇,这对你太委屈了,你不必这样做……” “我不是为你,我自己也要面子的!”姜薇爆发似地说:“还有我阿爸,我怕他一时接受不了!所以麻烦你按我说的做。” 陆望笙怔怔地看着她。暗淡的天光下,姜薇满面泪痕,眼睛红肿,嘴唇发白,发丝糊在脸颊上,毛衣袖子沾着呕吐物,模样狼狈又可怜,却仍梗着脖子,露出倔强坚持的表情。 他想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她的自尊与骄傲。 大门忽被推开,姜淑兰请的钟点女佣挎着菜篮进来了,有些错愕地打招呼道:姜小姐,陆先生,怎么都站在天井里? 姜薇对上女佣打探的眼神,低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踏出门的那一刻,泪水汹涌,迷蒙了视线,淹没了她的心。她想她再也不会来了,同乐坊 18 号,多年眷恋的避风港湾,从此对她形如废墟。 这次陆望笙没有追来。 我以为陆望笙会是因为加入党而不想拖累女主下水后选择分手,没想到作者给他编造了一个这么恶心的理由……感觉您还是蛮偏爱他的,前期给他塑造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形象,被发现出轨后姑妈和陆也没损失什么。只有女主丢了工作失去亲人没了男朋友只能说看的我心肌梗塞,他们都是纸片人,真正会难受的只有我客官消消火~这是承上启下的剧情,目前是有点虐,接下来就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看下去就知道了哈好好看 好期待后面的感情线谢谢支持~(๑*◡*๑)陆望笙的好朋友就是一个伏笔吧 但是感觉就算这样也不能弥补他出轨女主姑妈如此恶劣的错误.......包括姑妈 虽然我知道这样不现实 但是还是希望太太能让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吧写的真的蛮不错的,但是看到现在真的有些心肌梗塞。 后文会有交代的,先不剧透了哈,谢谢支持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