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忠勇候府来信突然,催的又急切,偏偏江家这代嫡长女婚期就在眼前,家里上上下下都忙的很,只能定好由闲赋在家的江二爷送外甥女回京。暩
江二夫人特意挑选几个能干的仆妇,来给卫含章收拾细软。 自家嫡女在外祖家养了十几年,忠勇候府吃穿用度都未曾短缺,每年一船一船的银物送来,娇养着长大的卫含章手里从来不缺好东西。 此去京城匆忙,江二爷特意嘱咐过要轻车从简,卫含章正看着婢女们收拾行装,就听见她三表哥江盛文的声音自院外远远传来。 她抬步往院外走,看见江盛文旁边站着的少年,眼神微亮:“顾昀然!” 被唤作顾昀然的少年一身玄色窄袖长袍,站在蔚蓝阁院外的小道上,眼尾微微上挑,眸中流光溢彩,正含笑望着她。 与那些温文尔雅的世家子不同,出身徐州大族顾氏长房的顾昀然,是个张扬肆意的性子,只有在卫含章面前才收敛起所有顽戾,是她温柔贴心的小竹马。 江盛文喂了声,假意不高兴:“卫冉冉,我这么大个人站你面前,你就只能看见顾昀然吗?”暩 “看见了,也看见你了。”卫含章勉为其难抬眼看向自己表哥,微微笑道:“三表哥有事就忙去吧。” 本朝风气开放,未婚夫妻单独相处携手游玩也是常事,而顾昀然和卫含章从小一块儿长大,是两家默认的未婚夫妻。 江盛文没什么不放心的,知道小表妹明日要回京,就连顾昀然那儿都是他通知的消息。 他挑着眉笑道:“行,我走。” 江盛文一走,忍了许久的顾昀然才刚刚伸手,就被早有准备的卫含章侧身躲了躲。 她抬眸瞧他。 前些年陪着她钻墙洞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高过她一个头,他站姿挺拔,眉眼生的极俊,卫含章看着看着,再度想起前些天听到的两个表哥的对话。暩 就算她不是很信,但憋了好几天的郁气不得出个答案,那她都要憋出病了。 卫含章收回目光,低垂着眼问道:“我前些天听闻一事,现在向你求证,你要如实告诉我。” 顾昀然一怔:“何事如此郑重。” “你前段时间是不是收了两个通房?”卫含章直言发问:“我要听实话。” 顾昀然面上的笑意缓缓收起,沉默不言。 “你如实道来即可。”见他如此,卫含章心下微沉,声音却越发轻柔:“顾昀然,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顾昀然似难以启齿,僵硬许久才道:“是我母亲送的…”暩 “所以这是真的?”卫含章不可置信的瞪眼,瞬间生出难以抑制的大怒,“我跟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我不接受…” “记得,我一直记得。”顾昀然急急点头,慌张道:“但是长者赐不可辞,你就把她们当两尊物件,行么冉冉?我保证她们绝对不会碍你的眼。” 你就把她们当两尊物件… 卫含章神思恍惚,没想到一起长大的少年能说出这种话。 她在这个世界的出身不低,又享尽长辈爱护,竹马宠溺,从小到大万事顺遂。 见识过高门宅院里那些夫人们,整日不是操持家事,便是寻思着怎么拿捏夫君的妾氏,既要做到面上的不怨不妒,又要后宅安宁妻妾共存。 身为穿越人士,卫含章如何能一点也不努力,就接受自己下半辈子也要过着这种日子。暩 她从小便给顾昀然灌输自己一对一的婚姻观,坚决不允许他们中间有第二个女人。 可现在,他在说什么? 多可笑,他说那不是女人,在他眼里那是两尊物件…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能让他改变这个时代固有观念的,原来…不行的吗? 哪怕从小灌输,也不行吗? 也对,在这些男人眼里,通房妾氏们都是玩意儿,是物件,跟架子上摆放的瓷器没什么区别。 卫含章面上表情渐渐惨淡。暩 顾昀然见后慌了手脚:“冉冉,那只不过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东西,你若是不喜欢,我回去就把她们遣散了,你别不说话。” 遣散? 那这些天里,他留她们在身边都做了什么? 十七岁的少年,他的母亲贴心的为儿子准备好的暖床婢女,他说那是两尊物件… 她能说什么? 她能跟顾夫人说,你别给儿子送人吗? 她以什么身份说?别提现在还没成婚,就算成婚了,她又能拦得住吗?暩 卫含章看着面前急切模样不似作假的少年,青梅竹马的感情是真的,他心里真的有她。 或许是她贪心了。 她妄想在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要求一个世家公子只有她一人。 哪怕她出身侯府,哪怕她姝色倾城,似乎也太贪心了。 “你明日便要回京城,咱们好好说说话,别提无关紧要的人了行么?”顾昀然再次伸手想握住她,在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后,手顿在半空,心神俱震。 “冉冉…”他手握成拳,极力忍住心里的惊痛,低声解释:“我未曾碰过她们,只是哄着我娘才收下的,你放心,我回去就将她们打发的远远的,再不让你生气。” 放心…暩 她能放心什么。 婚前他娘送的人他拒绝不了,婚后的无数年,会有更多人给他送女人,他总会有更多的理由拒绝不了的。 卫含章惨淡一笑,她这么努力过了,还是改变不了这个时代的规矩,还能放心什么。 避过他探过来的手,卫含章掏出帕子擦拭脸上的泪。 顾昀然手足无措:“冉冉,你不要生我的气。” “跟你无关,你只是做了所有世家子都会做的事罢了,”卫含章低头垂眼,淡淡道:“是我的错。” 我不该认为你是不同的。暩 “冉冉怎么会错,是我错了。”顾昀然终于握到了她的手,低声道歉:“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账,我日后再也不让冉冉伤心落泪。” 卫含章眨了眨眼,怔怔的望着他。 心里不可避免泛起了涟漪,很快又消散。 她被摧毁的信任,不会再有了。 她再也不会那么天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