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寨,原本是太行山里的一个小村落,张家村。
半年前,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整个村庄全部上山落草为寇,以打劫过往商队为生。 至于日子为啥过不下去了,这可真是好问题。 张立也想知道,这好好日子为啥就过不下去了。 还记得他五六岁的时候,每丁每年只需向国家交纳租粟二石,每丁每年只用服徭役二十日。 只要天公作美,一亩田的产出能达到二石以上,他是村长的小儿子,他爹加上上头的两个哥哥,家里一共就三个成年男丁,因此每年只需交纳租粟六石,也就是三亩地的粮食就够了。 而三个成年男子,再加上他娘还有两个嫂子,种上五十亩地是绰绰有余的。 因此,朝廷一开始的丁税是很容易满足要求的,大家也还吃得饱穿得暖。 紧接着,到他十岁开始长身体的时候,朝廷的丁税忽然就翻了一翻,涨到了每丁每年需交纳租粟四石,徭役也从二十日涨到了三十日。 这就意味着,五十亩地里,有六亩地相当于是白种的,因为朝廷要把粮食全部收走。 不过这时候,家里的日子也还算过得去,毕竟赋税刚超过十分之一,大家也能吃得饱,没耽误他长身体。 可惜的是,从此之后,丁税开始一路飙升。从每丁每年四石涨到每丁每年五石,再到每丁每户六石,最后到他十八岁成年的时候,丁税已经从最初的二石翻了五倍,一路高涨到了十石。 五十亩地里,有十五亩地相当于是白种的,也就是丁税高达到十分之三!再加上有几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好,可丁税并不会随之减少,那这个比例甚至会高达十分之五! 除此之外,徭役也从二十日翻了三倍,高达两个月! 他们家,也从原本的四男三女,七张吃饭的嘴,增加到了十四张吃饭的嘴! 对于这些面朝黄土地朝天的农民来说,种地得到粮食锐减,但要吃粮食的人却翻了个番,那日子还怎么能过得下去? 至此,家里是彻底是揭不开锅了。 不过他们家因为有些历史积蓄,日子还算勉强能过得下去,村子里的其他人,为了交上这沉重的苛捐杂税,卖儿卖女,甚至卖妻子老母的,都有。 曾经有无数次,张立听着耳边的哭喊声声、惨叫声,看着眼前田地凋零、妻离子散的惨状,他真是想问问官府、问问朝廷、问问这大祈朝的皇帝,这世道,还让不让他们活了!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今年春天。 每年春天,都是官差来收丁税的日子,今年也不例外。 只是,今年有一个新来的衙役,不小心说漏了嘴。 “这丁税,不是八石吗,怎么变成了十石,是不是搞错了?”,他只是小声嘀咕,但孙立的耳朵一向很灵光,一下便将这句话听了去。 “你说什么?”,他一下子抓住那个衙役的衣服,“你说丁税是多少?” “嘿嘿,他刚来的,不懂事,胡说八道的,老乡别当真啊!”,带头的官差笑呵呵的走过来挡开张立的手,眼神却饱含威胁之意。 看着几个手拿长刀的官差,他闭上嘴巴,勉强将疑惑吞进了肚子里。 两天后,他独自辗转下山来到了县城,县衙外面张贴着一张告示,他花五文钱找了个认字的先生帮他看了看,先生看完说道:“上面写着每丁每年需交纳租粟八石......” 后面的字他一个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只记得八石两个字,八石......八石...... 明明是八石的丁税,为何到了他们张家村这就变成了十石? 难道走个几十里的山路,就要凭空多出来两石? 凭什么?凭什么啊? 他们一年到头辛苦种田,到底是为了什么? 乡亲们卖儿卖女,老人们上吊自杀,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一腔怒火,在孙立心中熊熊燃烧起来,这火之强烈,好像将他的整个肺腑都要燃烧殆尽一般。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平息这把怒火,不然,他整个人都要被这把火给烧空了! 然后,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他往县衙的大门里放了一把火。 县衙的建筑都是木头做的,一有明火,火势很快变得严重起来,看着被火舌吞没的县衙,他转身隐入黑暗中,连夜跑回了村子里。 “爹,我们上山吧!” “什么?!” 老村长怎么也没想到,小儿子不过是去了趟县城,怎么回来就要上山做土匪了? “我把县衙烧了,我们只能上山这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 老村长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张立拿出家里仅剩的一把铁锄头,扛在肩上,走出家门去找他的两个兄弟,张二狗和张福来。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裤子都是彼此换着穿。 跟这两人一番嘀咕,三人立刻决定上山为寇。 至于张家村的村民,愿意跟着他们干的,就拿上家伙事,一起上山,不愿意跟着他们干的,就还呆在张家村,不过不许山上的人再送吃的给山下。 谁能想到呢?三日后,七个扛着铁锄头的农民,成功打劫了一支商队。 张立惊喜的发现,商队的马车里,装的全部都是大米、白面! 这是一支运粮队!老天有眼,饿了这么多年,他们终于能吃饱了! 就这样,渐渐地,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搬tຊ到了太行山上,张家村也彻底变成了张家寨。 直到半年后的今天,初冬的第一场雪之后,以他为首的青壮年山贼人数,已经达到了四十余人。 不是他吹牛皮,一个县衙的守卫兵,加起来可能都没有他的人多。 只要把住这个通往禹城的关口,那还不是,过往商队,皆为他案板上的鱼肉。 嘿嘿,不出意外,今天也是收获的一天! 张立握住手中的长刀,一马当先,冲在下山路的最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