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来供销社卸货扛包,售货员家里需要劳力,她也会不计工钱帮忙,因此一到供销社,从来眼睛长头顶的售货员就招呼:
“这堆骨头两毛钱你拿去,这萝卜绽开没人要,送你吧,二楼有几匹要处理的布,你也可以上去看看。” 唐桂兰连声感谢,付了钱将骨头萝卜放背篓里,像所有女人一样,明知不能买,也想上去看看布料。 走到二楼楼梯口,有些昏昏欲睡的唐米米明显感觉母亲脚步一滞,心一下狂跳起来,忙睁眼朝前看去。 卖花布处,售货员肩上挂着软尺,正拿着一匹布向柜台前的两人介绍: “这是新来的棉布,瞧花口多时新,曹大姐你摸,软和得很呢,给你侄孙女做衣服最合适了,给曹艳做也抬脸色。” “棉布做出的衣服不好看。”年轻女人戴一顶红色毛线帽,高领红毛衣外罩黑色呢子大衣,绝对是这个年代最富足家庭才能有的打扮。 圆润脸上唇红齿白,保养得极好,可一双眼睛里尽是不满和怨气,再好的打扮,再好的保养,看起来也是尖酸刻薄相,“我的气色,何消用什么布料来抬?” 售货员生气,但知对方惹不起:“是呢,曹艳你脸色这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出月子,这孩子是你的,不是你表姐的呢。” 旁边老女人也穿着讲究,三角眼高颧骨,一看就是精明算计之人,手里赫然抱着一个孩子: “这可就是胡说了,这孩子还没一个月呢,真是艳艳的,她还在坐月子,我怎么会让她出来?” “是她表姐生孩子时大出血带不了孩子,一家人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才带回家,等她表姐好了就要还回去。” 售货员陪笑:“是我多嘴了,曹大姐您别多心,这布料您还要不要?” “不好我要了干嘛?” 唐桂兰转身要走,后面响起售货员声音:“小唐别走,快过来看看这几匹要处理的布,我专门给你留的,想不到你就来了。” 她只是想找个人来缓解尴尬,却让唐桂兰陷入两难境地。 曹艳尖厉声音响起:“这不是思远家的唐大姐吗?都上来了怎么不敢过来,难道我们会把你吃了?” 曹母朝女儿使眼色,见她不理又扯她衣角:“艳艳咱们走吧。” 她可不怕唐桂兰,可她怕在公共场合出丑。 “要走你走。”曹艳眼睛只管盯着唐桂兰,一把推开老娘,踏踏走到唐桂兰身边,笑声像夜猫子叫: “唐大姐,那布硬得很,你也要买去给你女儿做衣服?怎么,郭大哥没给你钱买好的?啊呀,不至于吧?” 她硬从曹母手中抱过婴孩,凑到唐桂兰眼前,“瞧这孩子,她爸老疼她了,别说硬棉布,连毛呢都怕戳着她,要海城那边的布才行,多少钱都无所谓。” 唐米米明显感觉到母亲身体僵硬,气息粗重。 还有,她看到书中女主,曹艳怀里的小婴儿了。 那张脸,不就是郭思远的翻版? 只一双眼睛像母亲,惊讶看着她,好像在说:咦,你怎么还没死? 售货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虽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但到底看不下去:“小唐,这布你觉得不合适,那就下次再来看吧。” 曹母也劝着女儿走:“艳艳,别人家的闲事少管,走吧走吧。” 她和丈夫多精明,却因宠溺,养了这么个任性的女儿。 就因她教训郭思远时说了一句:“你让我女儿孙女见不得人。” 女儿就死活要抱着孩子出门,让全世界看看她和宝贝怎么见不得人了? 曹母只好捡在人少的时候来供销社,打算转一圈就赶快回去。 没想到郭思远这农村媳妇早不出现在晚不出现,偏这时候出现,惹得艳艳发火,等着她迟早收拾,但现在必须赶快走。 “走什么走?要走也是她走!” 曹艳越发觉得刺心,一把拉住又想转身的唐桂兰:“我问你话呢,你怎么答都不答就要走?你个农村来的拽什么拽!嗯?” “到底是谁拽?” 楼梯底下已聚集了人,大多是和唐桂兰穿着一样的,都是想来捡处理品的,一个两个看得忿忿不平, “这是哪个资本家的小姐,她吃的穿的哪样不是农村来的?等着我们要去反映,新社会咋还有这种思想的人?” 曹母急得都要跳脚,面上只能轻推女儿,小声催促:“走吧走吧,不要闹了。” 唐米米早气得肺都要炸了。 这要是前世,她早冲上前开揍,可现在困在这具小婴儿身体里,她只能放、声、大、哭! 尖利声突然响起,曹艳被她妈推,气不过想推回去,被这一声吓得“啊”的一脚踩空,咕噜咕噜跌下楼梯。 “艳艳啊!”曹母下意识伸手拉,太急也踩空朝下跌。 木楼梯本只有三米多,曹艳滚下去挣扎着还能爬起来,被曹母笨重身体一压,直接白眼一翻晕过去。 唐米米看得超级解气,不哭了。 周围人纷纷说“活该”竟没一人上去扶。 唐桂兰一言不发,抱着女儿快步下楼,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被爬起的曹母一把拽住:“不准走!你推倒我家艳艳,她和孩子所有医药费营养费都要你出。” 唐桂兰低头小声分辨:“我没推。” 周围人也道:“谁推她了?明明是她想推别人,自己踩空跌下来的。” “你有没有推,咱们去派出所说!”曹母拽着唐桂兰不放。 唐米米再次放声大哭。 供销社的人都知道曹母是什么人,不敢多说。 旁边这些敢说的都是社会底层人,曹家根本不放眼里。 曹母既然敢去派出所必然有底气。 母亲绝不能去,要解决就在这里解决!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唐桂兰也急了:“不要吼,吓着我的孩子了!”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走进供销社。 供销社地处江城交通要道,曹母选择上班时间带女儿来本没多大问题。 可现在临近下班,凡提前走的十有八九在单位都是有点背景能力,这进来的也是十有八九认识曹母:“哟曹主任,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大呼小叫的?” 曹母是机械厂后勤主任,这可是有实权的肥差,红眼的人不在少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