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将过,从窗隙渗进的风吹得禅房里的烛光忽明忽暗。 时书柒躺在床上,满额的冷汗。 她紧攥着被角,似是在梦中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 “爹,娘……” 朦胧中,时书柒只觉自己回到了被抄家那天。 禁卫军带着兵器如强盗一般冲进相府,将所有金银珠宝带走后开始砸东西。 那一天,相府回荡着尖叫和哭声,她眼睁睁看着时峰被戴上枷锁拖去问斩,时铭及其他堂兄弟被捆着带走,再也没有回来。 鲜花簇锦,转眼烈火烹油,只剩一片残迹。 忽然间,穿着囚服的时峰站在时书柒面前,厉声指责:“书柒啊书柒,枉爹那般疼你,你居然和害咱们时家的仇人在一起,你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时书柒无措地摇头:“不……爹,我没有!” 紧接着,满身时血的时铭被母亲搀扶着出现。 母亲哽咽道:“七七,娘对你好失望……” 时铭咳着血,满是求生的双眼望着她:“姐姐,阿铭好痛,姐姐救救我……” 一道惊雷划破漆黑的天,时书柒惊坐而起。 她脸色惨白,大口喘着气。 虽值晚冬,里衣却已经被汗湿透。 时书柒惊慌未褪的目光环顾着空寂的禅房,想起梦中爹娘和时铭刀子般的言语,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宇文曜……为什么偏偏是宇文曜!? 第28章 次日一早。 来送药的黄柯听小尼姑说起时书柒昨日在庵门外晕倒一事,立刻去禅房寻她。 只见时书柒坐在榻上,手里拿着经文,而她出神的模样,心思俨然是没在上头。 “姐姐,你怎么了?” 黄柯放下药,关切问道。 时书柒回过神后虚弱一笑:“没什么……” 她来念慈菴这么些日子,少见她这样心不在焉,除了因宇文曜的事。 黄柯缓缓坐下,拧紧了眉:“他又来找你了?” 听见宇文曜的名字,时书柒不免又想起昨晚的梦。 手一颤,佛经掉在了腿上。 黄柯追问:“姐姐,如今你还有什么事不能与我说的吗?” 时书柒拾起佛经,看了黄柯大半晌才犹豫开口:“羡霖,阿铭有没有同你说过关于时家被抄的事?” 闻言,黄柯面色微怔。 他谨慎起身查看外头,确认无人后关上门:“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见他这般小心,时书柒更觉心头发梗:“我爹莫名背上欺君之罪,是不是受太子谋反一事的牵连?” 黄柯眉眼间掠过丝迟疑,但最终还是回道:“前太子向来爱与方士为伍,后在东宫搜出写有先帝八字的纸人,先帝大怒,将太子囚禁。” 说着,他缓缓坐下:“时左相觉着事情太过蹊跷,便奏明先帝彻查,不想先帝竟以为左相与太子沆瀣一气,其中虽不见摄政王的身影,但那时他已是亲王,朝内外无不有他的党羽。” 黄柯沉默了会儿,话锋一转:“另外,时兄死前,他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个字。” 时书柒心猛地一揪:“什么字?” 黄柯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下来。 时书柒定睛看去,瞳孔不觉收紧。 曜! 见时书柒并不惊讶,黄柯不免有些疑惑。 当日他不说是因此事重大,若传了出去,不仅自身难保,甚至会连累时书柒。 如今她自己发问,他便也说了出来。 “姐姐,你知道是他?”黄柯不由问。 时书柒放下经书,无力下榻迈着腿:“是他……果真是他……” 宇文曜害的她失去所有亲人,害的她流落烟花之地,她却傻傻的将他当成恩人,还总期盼着他能遵守诺言娶她。 想到这些,时书柒只觉自己可悲又可笑。 她身形一颤,顿觉一股腥甜涌入喉咙。 黄柯见时书柒要倒下似的,立刻扶住她:“大夫说了,你体内余毒未清,不能大动肝火,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时书柒红着眼,扯出个自嘲的笑:“羡霖,我恐怕到了九泉之下,都不敢再见爹娘和阿铭了……” 黄柯听了这话,内心复杂,却也只能安慰:“姐姐,这都不是你的错。” 时书柒咽下满口咸腥,无力摆摆手:“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自这日起,时书柒便总在深夜被困梦魇。 一连几天,人也瘦了不少。 直至这日,时书柒跪在佛前,仰望着佛祖的金身像,想起主持那句“尘缘未了”。 既然尘缘未了,她便去了了。 最后无论是去往极乐世界还是堕入阿鼻地狱,她都无怨无悔。 时书柒磕了头,留给黄柯一张字条,拜别主持便下了山。 不知这回该以何借口去见时书柒的宇文曜正对着时书柒的画像踌躇。 这时,总管一脸喜色跑来:“王爷,时姑娘来了!” 第29章 宇文曜僵在原地:“你说什么?” 总管回答:“时姑娘来了,就在前厅候着呢!” 一瞬间,宇文曜觉着总管沙哑又苍老的声音顺耳了许多。 他来不及多想,大步朝前厅走去。 可越来越近时,宇文曜的脚步却又沉重的慢了许多。 时书柒说不愿他去打扰她,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但疑虑终是抵不过欣喜,他终是揣着满心思念进了前厅。 一进去,宇文曜便看见一个倩影立在厅中。 时书柒穿着身霜色长袄,及腰长发如瀑垂在身后,发髻间只有一根白玉簪,不施粉黛却清丽动人,身着素色却胜过万千颜色。 宇文曜心头一软,语气不由多了丝小心:“书柒。” 时书柒抬起头,澄澈的眸子在看到来人后怔了瞬,而后恍若有千万愁绪浮起。 她眼尾微微泛红,缓缓走向宇文曜。 在宇文曜错愕的目光下,时书柒慢慢靠在他的胸膛上:“你说娶我为妻,这辈子只要我一个,只对我一人好的话,还算数吗?” 久违的幽香萦绕在宇文曜鼻尖,让他整颗心犹如坠入花海间。 他猛地抬起手,激动又怕弄疼了怀里人似的箍住她:“当然算数。” 闻言,时书柒微垂双眸,敛去了眼底的决绝。 宇文曜立刻让人将东苑打扫干净,让芳云过去伺候着。 只是下人间,不免又是一阵猜测。 不为其他,只因东苑是未来摄政王王妃的住处,让时书柒住进去,意思不就是说她将是未来的王妃了吗? 相比时书柒最初在王府住的地方,东苑更加富丽堂皇,而宇文曜也让人成堆成堆的送来东西。 看着桌上的金银珠宝和上品锦缎,时书柒脸上并未有何表情。 宇文曜似乎只会靠赏赐以示对她的关心。 忽然,猫叫声让时书柒回过神。 她转头一看,见芳云抱着小白进来,立刻起身上前接过小白。 芳云看时书柒脸上终于有了笑,不由道:“看来王爷说的没错,只有它能让姑娘笑笑。” 闻言,时书柒愣了瞬后便恢复过来:“王爷呢?” “顺天府方才来人请王爷过去一趟,怕是要晚上才能回来。” 听着芳云的回答,时书柒有些失神。 她在琼花楼那么多年,帮宇文曜笼络了不少大臣,如今朝廷里七成的人都是他的人,恐怕宇持那个皇帝也做的越来越不安稳了。 时书柒摸着小白的头:“你差人去告诉王爷,等他回来便来我这儿,我有话同他说。” 芳云噗嗤一笑:“姑娘就算不说,王爷回来后也是会来的。” 之前时书柒不在时就日思夜想,如今就在身边,恐怕恨不能日日黏在一块。 时书柒敷衍似的扯了扯嘴角,笑并未及眼底。 酉时三刻,天渐黑。 宇文曜刚回王府,便径直朝东苑走去。 当推开正房的门,一股夹杂着酒味的暖香扑面而来。 桌上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一杯是空的,另一杯有半杯酒。 “你回来了。” 婉转如夜莺般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宇文曜抬眼望去,眸色猛地一怔。 第30章 珠帘后,时书柒坐在梳妆镜前,她只穿了件齐胸内衬,外罩着半透明的绸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