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照耀着苍翠的山林,层层叠叠的枝叶与炎热的暑气做着博弈,为林下擂台周围聚众围观的青泽宗弟子们争得一丝清凉。
“那就是白家那小子的灵兽啊,带了个面具啥也看不见啊。” “腰腹以下是蛇身,这算化形么?” “昨天没来看,听说和体修那边老三打的,还赢了!” “是啊,不过也只能说勉强赢了,伤得还挺重的。” “那今天不好好修养还打啊?这么狠心?” “你拿只灵兽当个宝贝疙瘩,奇珍异宝的喂养个二十多年,结果啥天赋也没激发出来,你咋想。” “我觉得是他太贪了,他爹就算给他找全天下所有的灵兽蛋,也不可能孵出个直接化形的啊,当化形的灵兽是什么大白菜么。” “白术他可是二十一就筑基的天才,听说是他这个灵兽拖累的他修为停滞了,好几年没突破了。” “我特么十年了还在炼气九阶没突破呢!” “人家可是天才。” “切,我要有个好爹当族长我也能是天才。” 修士五感本就灵敏,台下的声音从最开始的窃窃私语,到后面的肆无忌惮,听得白术眉头越锁越紧。 目光扫向一旁半人半蛇的女子,在她肩膀位置停留片刻,随后移开。 “快点结束。” 说罢,也不等蛇女的回应,抬脚迈向擂台中央。 “是。”戴着青铜色面具的蛇形女子佝偻着上半人身,双手交握叠放在腰腹前,谦卑的垂首应答。 待白术走出两米后,才扭动腰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 今天,是青泽宗五年一度,宗门会武交流的日子。宗内各门弟子都可上擂台与非同门的弟子比试,目的是为了让弟子们多去了解各门的不同之处,以及扩大交际。 青泽宗修行御兽这一门的修士不少,但其灵兽能化成人形的,却只有门主一人,几位长老都没有。且门主的灵兽极少以人身露面,不是他们这些弟子能有幸看到的。 白家嫡系白术的黑蟒还是个未孵化的蛋时,便被其家族长老预言是不可多得的高品灵兽。但养了二十多年,只有体型产生了变化,从一根短小的细绳长成五米长、半米粗,其它天赋一点没有显现出来。 白家虽不是什么大家族,但也是流传了千年的御兽小家族,有些自家培育灵兽的秘法。他们对这条黑蟒的期望值太高,想要利用外力激发黑蟒的天赋,却不想过犹不及,成了如今这半人半蛇的模样。 虽然不是什么真正的化形灵兽,但也落着个稀奇。 且昨日大比中,赢了锻体门内门三师兄,更引来诸多好奇者,借宗门会武前来一观,这也导致白术所在的擂台成了围观人数最多的一处。 “在下剑门内门弟子,赵珂阳,请赐教。”一身月白短打的少年抱剑行礼,言谈举止礼数周全,眼底透露着一丝兴奋。 “御兽门内门弟子,白术。请赐教。”白术抬手行礼回应。 “铛~!十五日,第三场!开始!” 裁判的声音还未落地,蛇女的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赵珂阳只觉眼前一黑,蛇女身影已迎面扑来,只得迅速抬剑招架。 “铛!刺啦啦——!” 漆黑的利爪与光洁的剑面摩擦,激起一道星火。 还未待反击,脚下一道劲风袭来。赵珂阳立刻借力于剑面,撑起翻身后跃,让袭来的黝黑蛇尾抽了个空。 赵珂阳抬手挽了个剑花,端正神色。 这次,蛇女却没有再率先出招,一双暗红的细瞳紧紧地锁住赵珂阳,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指尖轻微摆动。 赵珂阳余光偷偷瞥向擂台下的一方,蛇女警觉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随即察觉不对。 但凌厉的剑光已迎面袭来,赵珂阳手中的剑挽出数道剑花,令人分不清虚实。 剑尖直指面门前的瞬间,蛇女上半人身后仰下落,以极其柔韧姿势躲过剑招。 见一招未中,赵珂阳调转剑势,向下刺去。 蛇女腰腹发力,上身侧滑到赵珂阳身后,下半身黑亮的蛇尾猛然抬起,抽中赵珂阳的后背。 被抽飞的少年凌空一转,落到了蛇女身后,白术的身边。 白术也反应过来,掐了个防御诀,向蛇女这边飞奔。 然而跑的再快也比不上平日里剑体双修的剑修,银光闪过,直指白术。 “噗。” 防御诀破碎的瞬间,银白的剑身被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青白色手掌握住,鲜红的血液顺着手与剑的交合处滴落。 “我不会伤到……” 不待赵珂阳说完,蛇女似乎没有痛觉一样,紧握着剑,回头确定白术没有受伤,并跑到安全位置后。右手继续发力握住剑刃,左手化爪掏向赵珂阳的腹部。 “喂,她已经受伤了!你还要打啊!”赵珂阳抽剑躲闪,向跑到擂台边缘的白术喊话。 白术看着追逐的一人一蛇,张了张嘴,咬牙道:“你心疼它?你认输啊!” “!”赵珂阳气愤的瞪了白术一眼,“你们御兽门是这样对灵兽的啊?真行!” 说罢,翻身后跃至蛇女身后,蹲身握剑,横扫向蛇女的腰腹,蛇女竟也不躲闪,贴身向前,硬接下一剑。同时利爪向下,抓向赵珂阳的喉咙。 赵珂阳侧身一滚,却未防备到那里已经埋伏着一条蛇尾。 蛇尾用力,整条身段顺势而上,一人一蛇便紧紧缠绕在一起。 冰凉湿滑的鳞片紧贴着赵珂阳,身体的束缚感越来越重。 “别!别收紧了,我的剑在里面,会割伤你的!”赵珂阳涨红了脸,不知是被勒的还是羞的。 毕竟,蛇女虽说是灵兽,但上半身形与寻常女子无异,而且更加优秀。贴的这么近,实在是让未经人事的赵珂阳不知所措。 “你认输。”沙哑的女声从青铜面具里传出。 “啊?”赵珂阳一愣没反应过来。 蛇女以为是他不答应,蛇身收的更紧,未受伤的手覆盖到赵珂阳的脖颈上,冰凉的触感激的赵珂阳打了个哆嗦。 “松手。”伴随声音落下的,还有蛇女手腕上温热带着薄茧的大手,看似只是轻轻搭在上面,却令蛇女手腕无法动弹分毫。 蛇女与赵珂阳同时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俊美男子。 “宗门会武,点到为止。此场御兽门弟子白术胜。”男子温和却也威严的声音在场内响起。 “对……对不起大师兄,我输了。”赵珂阳红彤彤的脸蛋儿还没消下去,努力抬高下巴,想给脖子上叠着的两层手再让点位子出来。 紧接着微声替蛇女解释道,“她没伤到我,是我还没来得及认输。” 男子的目光落到赵珂阳的脖颈上,漆黑尖长的指甲未碰到赵珂阳分毫,只是苍白发青的指腹贴着少年的皮肤。 蛇女的手顺着自己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后撤,松开收回。 赵珂阳的咽喉处连一点印子都没有,蛇女手腕却已是深红。 “抱歉,在下荆止戈,负责今日会武监察。此举为防患未然,冒犯了。”说罢,从袖中拿出一精致小瓶。“这药止血化瘀的疗效很好,还请收下。” 蛇女盯着送到眼前的小药瓶没有反应。 荆止戈又将药瓶又往前递了一些,示意蛇女接过。 没有情绪的竖瞳从药瓶滑向眼前的男子,看了几个呼吸后。蛇女滑动蛇尾,松开赵珂阳收回身后,抬手接过药瓶,微微欠了欠身,转身向擂台边紧盯着三人的白术游去。 荆止戈扫过蛇女微微翘起的尾巴尖,向负责此擂台的主持开口:“下一场。” 赵珂阳亦步亦趋的跟着荆止戈向另一边走去,沮丧地说道:“对不起大师兄,我输了。” 荆止戈拍拍赵珂阳的脑袋。“是你在让着她。把剑收起来,回去看看身上有没有暗伤。” “应该没有伤到,虽然她看起来架势很凶,但意外的有分寸。就是那个白术,自己的灵兽怎么说也是从小养到大的,不过是个交流比武,他至于这样么。”赵珂阳噘着嘴一脸愤愤不平。 荆止戈改轻拍为脑瓜崩。“莫在他人身后议论。” 赵珂阳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气鼓鼓的憋了回去,“……是。” 撇撇嘴提剑收入剑鞘,却见剑刃两侧沾满了血迹。“大师兄!” “嗯。” “这么多血?啥时候啊!”赵珂阳呆住。 荆止戈侧头示意赵珂阳看向擂台中央。 刚才一人一蛇缠斗的地方还有一滩血迹,顺着蛇女离开的方向,还有一道蛇尾游走残留的血印,在浅灰色的擂台上格外明显。 “啊!她把我盘起来的时候!剑面贴着我自己的,那剑刃是对着她的!”赵珂阳猛地想起来。 “嗯,你的剑可不是凡品。” “我,我要不要再给她送点药啊!我不是有意的!”赵珂阳有些无措,这蛇是傻的么,被割伤了还缠的那么紧。 “她是有主的灵兽,不用我们操心。” “可是那个白术看起来对她一点都不上心。” 听到这句话,荆止戈也只是继续的微笑着重复道:“那她也是有主的。” “好吧。大师兄,我如果有一只灵兽,我肯定对它很好很好!大师兄你说我有没有御兽的天赋啊!” “你可以转到御兽门待上几年看看。” “算了吧,本来就跟不上师兄师姐们的进度,我要再拖沓几年怕不是要去外门了。”赵珂阳思绪来得快走得也快,“不过大师兄,他们御兽门真的对自己的灵兽都这样吗?我的剑划一点我都心疼的不得了。” “不是,他们大部分人比我们珍惜剑还要珍惜灵兽的。”见小师弟还想刨根问底,荆止戈转移了话题。“今日大会监察由我负责,我还需四处巡查,你要累了就先回去休息。” “我不累!大师兄我陪着你,顺便再多看看别的门。” “嗯,那噤声认真看,不懂的地方可以记下回去问我。” “是!” 擂台另一头,在白术的目光下,蛇女垂首快速的游回白术身边。 “这灵兽还是厉害啊!” “赵珂阳虽然是剑门内门最小的弟子,但怎么说也是剑门的。” “我灵兽要是这么强就算长啥样都无所谓啊。” 听着擂台周围外人的夸奖,蛇女握了握手中的药瓶,启唇还没说出一个字,白术的抱怨先出了声:“这么慢,真是废物。” 话音未落,人身蛇尾的女子消失在擂台上。 走下擂台,听着其它弟子起哄开玩笑。“白术你这是生怕我们多看一眼你的宝贝灵兽啊。” 白术笑着道:“什么宝贝,化形失败成那样子我怕污了你们眼。” “好看有什么用,像你这黑蟒这么能打,可比只长得好看要强多了。” “也就鳞片厚点能抗揍了。” “你这就过谦了,哈哈哈哈哈。” “现在还能打打,但也不能只看现在。”白术叹气道。“养了这么多年一次进阶都没有成功,估计以后也没什么长进。” “那你得抓紧时间再培养新的灵兽了。” “嗯。” 没有五行天赋的灵兽,现在看再强也没有用,将来只能是被淘汰。 眼前一黑,蛇女回到了这个自从化形后长待的地方,黑暗的虚空中,只能看到自己,也只有自己。 五年前那次宗门大比输掉之后,便被白术喂了化形丹,想利用丹药强行进阶。但那丹药有问题,自己也无法变回原型,只能以这种半人半蛇的状态存在着。 这五年间除了打架和喂食,其它时间不会把她放出来。 摸了摸手中的瓶子,蛇女摊开下半身,漆黑的鳞片几乎融入到了环境中,仔细观察可以看到蛇尾内侧有几处被剑刃割到的伤口,没有特别深但也不浅,血已经不再外流,伤口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愈合。 抬手看了看握剑的右手,血也同样止住了,左被握红了的手腕也早已消退,恢复成了原本肤色。 稍作犹豫,还是没忍住将药瓶打开来,淡淡的药香混合着一点奇异的气息散发出来。这一点点奇异的味道令蛇女有些兴奋,心情也莫名的带了些愉悦。 愉悦。 蛇女细长的瞳孔紧缩随即散开,小心翼翼的用指甲挑出来一点抹到左手已经恢复的手腕上,再将瓶塞紧紧扣住。 没有管受伤的手和蛇尾,下半身盘成一个圈,趴在自己粗壮的蛇身上轻嗅着手腕上的香气。 不知道这次又要过多久才能再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