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霞眼里的光顿时熄灭。 她一辈子,都只能让人搀扶着走路了。 觉察到她的情绪,医生安慰她。 “人的一生有许多事做,小姐不该只看到这一双脚的价值。” 医生的话让杨淑霞想起允曳。 他说在她这个年代,也有许多和她一样裹小脚的女子,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杨淑霞心里又燃起希望。 她虽行走不便,但还能走,别的一切也还是好的。 “多谢医生劝慰。”杨淑霞准备缠上裹脚布离开。 突然一道愤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杨淑霞!” 杨淑霞抬头望去,就对上齐寺国冰冷的眼眸。 第3章 “杨家的礼数没有教你,女子的脚不能给人乱看?” 齐寺国满脸怒意朝杨淑霞走来,身后跟着姜叙芸。 也因他的声音,门口聚了一堆看客。 杨淑霞有些局促,连忙将衣裙放下,遮掩小脚的丑陋。 面对众人的目光,她感到窘迫。 医生注意到她的动作,走去门口,把门关上。 杨淑霞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齐寺国。 “我常走不稳路,来看可否放小脚。” 他似是没料到她的话,怔住。 姜叙芸却嗤笑:“你放了小脚又如何,依旧走不稳路,残存着旧时代的风气。” 杨淑霞不认同她的话,可她确实这辈子的脚只能这样。 再拥有不了一双能肆意奔跑的脚。 没了看客的眼光,杨淑霞缠上裹脚布,将鞋子穿好。 她看向他们两人:“你们怎么来医院了?” “小芸有孕,来医院看身体。” 齐寺国看向姜叙芸的肚子,眼神变得温柔。 杨淑霞心里一震,姜叙芸竟也有了身孕。 看着他们的样子,她只说出一句:“恭喜。” 齐寺国却变了眼神,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将姜叙芸护在怀里。 “小芸有孕,你休要打她的主意!” 说完,他立马护着人离开。 杨淑霞心里一阵刺痛, 成婚多年,她在他心里竟是个不辨是非的恶人。 身边的小翠替她打抱不平。 “少爷也太偏心了,您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他这般护着一个妾室。” 杨淑霞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将手覆在平坦的小腹。 心里一股寒意,但她说不出怨恨的话。 “和他们一起走,我这小脚倒要他们等我。” …… 杨淑霞和小翠走在回去的路上。 旁边的人走得飞快,她羡慕极了。 突然,街道上涌现出一大群穿着学生服的男男女女。 他们手持横幅,振臂高呼。 横幅上写着几个大字:“勿忘国耻,振兴中华!” “亟待斯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 “长梦前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 女学生们剪着利落的短发,和男子走在一起。 杨淑霞心里震撼。 从前母亲告诫她,女子千万不可这般离经叛道。 可离经叛道的她们脸上洋溢着朝气,让人感受到希望。 一个女学生走到杨淑霞的面前,递给她一份刊印物。 “小姐,看看当下我们民族的情况吧。” 杨淑霞不由接过,只是一眼我就怔住。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中华儿女应救国家于危难!” 杨淑霞心头被猛地一撞,一种奇异的的感觉升起。 小翠不识字,问她:“少奶奶,上面写的什么?” 她望着远去的队伍,想到儿时父亲的教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国家有难,我们当救于水火。”她回答。 说完,杨淑霞将手里的刊印物折好,放入宽大的袖子里,带着她回家。 夜色漆黑,半月当空。 几日未曾与允曳联系,杨淑霞拿出笔记本,向他报了平安。 他继续教她前几日没学完的洋文,教她不知道的天文地理。 结束时,杨淑霞向他说起今日的见闻。 就见他在笔记本上写道。 【1931年,也是民国二十年,9月18日,东北会遭到敌寇侵袭……】 杨淑霞震惊,那不就是今晚! 门外突然传来高呼:“东北出事了!” 第4章 听到门外的声音,杨淑霞心里一惊,手里的笔直直掉落。 东北竟真出事了! 杨淑霞的心不断下沉,生出一股担忧。 如今军阀混战,现在外人入袭,国家必将内忧外患。 她想到,东三省亦是国之大门,这事说不定早有预谋! 杨淑霞僵在原地,身体里冲进一股冷气,让人颤抖。 想及此,她连忙向门外走去。 走的太急,她差点摔倒。 院子里亮着灯。 杨淑霞看到齐寺国神情冷峻,大步朝书房走去。 他身后跟着三个穿马褂的人,皆是眉头紧皱。 他们似是商议要事,杨淑霞犹豫要不要进门。 她发怔的片刻,姜叙芸直接推门而入。 她想大概是没什么忌讳的事。 杨淑霞想要进门,却被姜叙芸拦住。 姜叙芸扫了她一眼。 “你一个身居后院的旧派女,又听不懂,有什么资格进入?” 杨淑霞只想听一听,东北到底怎样了。 可姜叙芸的话,却让她的心像堵了团火。 “都已经现在这个时候,还分什么新旧!” 她虽没什么力量,却也知晓关心家国大事。 姜叙芸一时怔住,不说话,只是将她拦在门外。 纠缠许久,杨淑霞没进门,也见不到齐寺国出来。 她只能无奈离开,回了房间。 坐在桌前,杨淑霞的心怎么都不能平静。 胸口处好像压着一块石头,让她喘不上气。 看到地上的笔,杨淑霞想起什么,捡起笔告诉允曳。 【东北真的出事了,我能做些什么吗?】 他既知晓以后的事情,那他是不是也有办法挽回这一切? 可他一直都没有回应,杨淑霞的心也一直下沉。 一夜无眠。 次日。 笔记本上添了新的字迹: 【这样的动荡将会持续十几年,东北会沦陷,到1937年北平也会上演同样的悲剧……】 【一个人的力量太渺,我希望你尽量保全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允曳的描述,杨淑霞的心里却升起恐惧。 原来在她这个时代,活着是一种奢望。 面对历史,她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觉得无力。 杨淑霞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来到书房。 齐寺国立于桌前,望着窗外眉头紧锁。 他看到杨淑霞,眉头皱得更紧。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杨淑霞站在原地不动,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今东北出事,我想要将家中的企业南迁。” 齐寺国眼神一变,怒斥她。 “国家危难之际,你竟只想逃跑,真是自私、愚昧!” 杨淑霞神情不变:“不是跑,时局动荡,我们能做的唯有保全企业,实业救国。” 说着,她的脑海里盘旋着那些可怕的描述,感觉有些压抑。 她是历史洪流下的小人物,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她仍想做些什么。 齐寺国一脸轻蔑:“你一个小脚妇人,洋文都不懂,懂什么实业救国?” 角落里忽然传来声音:“我倒觉得齐夫人说的在理。” 杨淑霞这才注意到,靠窗处有一个穿着西装、眉目俊朗的男子。 和他相视一眼,杨淑霞便认出。 裴承安。 北平有名的大族,和齐寺国是留洋的同学, 如今家中生意大多仰仗裴府。 他天资聪颖,成绩优异,就是为人带着些世家子弟的疏离和傲气。 “不过是个愚妇,想要南下而找出的拙劣借口罢了。” 齐寺国眼神带着厌弃。 “如今东北出事,我是不会离开的,更不会逃避!倒是承安兄意下如何?” 裴承安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又看向窗外。 “我也留下。” 南下之事就此搁置。 此后一连几天,杨淑霞都见不到齐寺国的人影。 一日,吃晚饭时。 齐寺国对她说:“过几日家里要来贵客,你待在房里,不必出来丢人。” 不待我说话,姜叙芸也附和开口。 “姐姐莫怪,我们是怕贵客们不喜你这旧时代的派头。” 杨淑霞没说话,只以为又是齐寺国留洋的朋友。 只是宾客来后,她才知道。 所谓“贵客”,竟是一群金发碧眼的洋人! 第5章 杨淑霞震惊又疑惑,站在转角的屏风后头,看着前厅的动静。 房内坐着三个洋人,周围围着一群富商、官吏。 齐寺国站在最边上,姜叙芸跪在他们中间添茶倒水,笑着脸伺候。 一洋人说着中国话:“齐少爷想做我们的生意,自然也得是我们的人。” “自然自然。”齐寺国语气讨好至极。 他脸上带着谄媚:“以后还要请你们多多照拂。” 杨淑霞却僵在原地,这般模样和曾经的清廷又有何区别? 留洋不是该学些先进思想,开化民智,怎依旧是这般卑躬屈膝? 她不明白,既然如此,那新思想和旧思想到底有何区别? 杨淑霞心里有些乱,迈着僵硬的步子回了房间。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只教了她如何相夫教子,管理府中后院。 从未教过她这些…… 回到房间,杨淑霞打开笔记本,告诉允曳今天的事情。 杨淑霞问:【新思想和旧思想有和区别?】 【为何人学了新思想后后还是和旧时代一样?】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很快,笔记本上出现允曳的回复。 【思想教育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无法一蹴而就,需要十年甚至百年,人们才能真正的摆脱旧思想。】 【而商人是又很容易失去骨气的,淑霞,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成为有新思想的女性。】 杨淑霞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出神,做出一个决定。 入夜,夜色渐深,月上梢头。 杨淑霞去了裴府,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