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后,岳娇除了上门给客人梳妆时会出门外,其余的时间轻易不再出门。
好在虽然被骂了,但阮安康的轮椅总算是打了出来。 阮安康坐上它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是她在他脸上见过最开心的笑了。 阮娘子推着他出去转了一圈,兴奋得他一个晚上都睡不着。 后来,阮娘子每日都带着他出去转一圈。 他每次都央着岳娇一起去,岳娇每次都拒绝。这条街上邻里邻居的大家都相识,岳娇性子好,嘴又甜,在路上见着了谁都会笑眯眯的打个招呼,单她跟阮安康出去还好,若是跟着阮娘子出去,只怕她又会迎来一阵猜忌与谩骂。 本是为了让阮娘子放心,没想到这样拒绝了几次后,阮娘子还是起了疑。她觉得岳娇留在家里,是想趁着她母子不在家时干些什么,便每次推阮安康出门时又将岳娇带上。 岳娇百口莫辩,久而久之也不愿与她争辩了,她说什么就是说什么,照着她说的做便是了。 于是,每日都能在庆安的街上,看见一个少妇推着一个少年,身边跟一个中年妇人。 日子慢悠悠的又过了一年。 阮安康13岁,岳娇18岁。 不知怎的,阮安康近一年来身子越发的不好了,以前没有咳疾的,现在也染上了咳疾。 每日一到晚上就咳得撕心裂肺的。 请了好几个大夫看了,药吃了不少,炖梨,枇杷膏也吃了不少,就是半点不见好。 急的阮娘子的脾气日益渐长,岳娇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后来不知她听谁说,庆安县气候不好,不宜养病,若想养病还得去江州,气候宜人,且江州水运发达,比庆安不知繁荣了多少,大夫的医术也比庆安的好,说不定哪里的大夫能治阮安康的病。 阮娘子思来想去,便决定去江州试一试。 这个家是阮娘子说了算,阮安康与岳娇是没有丝毫的决定权的,即便两人都不愿,也只能听从阮娘子的。 很快,阮娘子便将家产变卖了,带着岳娇跟阮安康踏上了去江州的路途。 山高水远,这一走就走了两个多月。 从庆安出发时刚入秋,到了江州时已经立冬了。 好在这一路上气候宜人,阮安康的病并没有恶化,反而是每日不同的风景,让他的心情大好,咳疾都轻了不少。 到了江州府后,阮娘子在城中租了间老宅子。 江州不比庆安,她们卖了庆安宅子的钱,在江州只能买上一间。 虽说只是一间,不过倒是挺宽敞的,里面摆了一张大通铺,足以睡下她们三人,还有一套桌椅柜子可以放东西。灶台跟茅房都在屋子外面, 将屋子收拾一番过后,三人就在江州府落脚了。 病要看,钱也要挣。 接下来的日子,就由阮娘子带着阮安康去看病,岳娇出去找挣钱的门路。 离了庆安县,也就是离了以前的客户圈子,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岳娇先是去了城里有名的首饰铺子,给对方说明了来意。 她在他的铺子里免费替客人梳妆,顺带替他卖首饰,她只收取卖首饰的提成跟需要上门梳妆的钱。 掌柜试了她的手艺后,欣然同意了。 有真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愁找不到饭吃的。 不过在江州,手艺好的梳妆娘子多如牛毛,想要在她们里面崭露头角,除了过硬的手艺外,一张会夸的嘴也是尤为重要的! 她在首饰铺子里待了半年,靠着不错的手艺跟张嘴就来的甜蜜话,哄的那些夫人小姐乐不思蜀,渐渐的开始有了人气,一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开始约她上门梳妆。 而岳娇也由阮小娘子成了阮娘子。 这一日,她收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订单。 江州首富家吴家的大小姐要出嫁了,试了许多梳妆娘子的手艺都不满意,就有相熟的客人给推荐了她。 听说这吴家富可敌国,家里的金银珠宝都堆成山了! 且还听说,当今陛下小时候还在吴家住过许久,受过吴家的恩惠。这次大小姐出嫁,陛下还亲自添妆了,这可是八辈子都求不来的荣耀! 听着这些消息,岳娇心下忐忑,这样富贵的人家,也不知道能不能看上她的手艺。 进了吴府大门时,眼前的一砖一瓦无一不在让她暗自惊叹。她好歹也算是见过不少富贵人家的,可没有哪一家,能比得上这吴府的富丽华贵。 琉璃做瓦,明珠做灯,连脚下的地砖都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沿途的景致无一处不是精心打造。 这下,她心里更忐忑了。 若是不喜她的手艺还好说,可若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这府里的贵人,只怕是难以脱身了。她得打起万分精神小心行事才行。 吴府占地宽广,自进来后走了起码一刻钟,又穿过了一条游廊后,带路的丫鬟才停在了一个院子的拱门外。 她微微鞠礼 :“劳烦娘子稍作等候。” 说罢,转身进了院子里。 岳娇独自站在这拱门外,也不好四处打量,只垂着头等待。 好在没过多久,那丫鬟就来了。 “还请娘子随我来!” 岳娇跟着丫鬟进了院子,这丫鬟没有带她去前厅,而是直接将她带往了厢房。 “我家小姐说了,时间紧急,娘子到了直接开始就行!” “谢姑娘提醒,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岳娇温声问。 丫鬟也回了她一笑,没有大户人家里的下人对待她们惯有的轻蔑,反而温和有礼。 “娘子叫我青烟就行”。 果然是能跟当今陛下扯上关系的人家,单是一个丫鬟的名字都这般好听。 岳娇没读过书,不识几个字,只是这名听着就跟小翠小红不一样,透着一股子读书人的气息。 “青烟姑娘的名字真好听!” 她心里这样想的 也如实说了出来。 青烟掩唇一笑,语带自豪道:“是吧,我家小姐取的!” 说话间,两人到了厢房的跟前。 岳娇语带夸赞的轻声道:“那看来吴小姐定是位人美心善的好主家tຊ!连取个名字都取得这么漂亮。” 她夸女子向来只会这么一句,但也单单就是这一句,就能哄得人开心。果不其然,她的话传进了吴小姐的闺房里,里面传来了一阵轻笑声。 笑声停后,里面的人才发话:“进来吧!” 岳娇闻言,随着青烟进了厢房。 厢房内很大,房间里帷幔重叠,甜蜜馥郁的香气四溢,在一道薄纱清透的屏风后,一个身影若隐若现。 想来这就是吴府的大小姐了,她朝着那道身影行了个礼。 “见过吴小姐”。 屏风后又是一声轻笑:“阮娘子不必多礼,快过来吧!” 岳娇应身走过去,越过屏风,里面的一张大大的镜台,镜台前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她身形微胖,不似时下女子流行的纤瘦,不过瞧着倒是不难看,有一股富贵人家的富态感。 想必这就是吴家大小姐,吴望舒。 不等岳娇再次行礼,她径直起身,走到一旁挂着的红色嫁衣前。 “这便是我的嫁衣,听说你惯会给人搭配,那你过来瞧瞧,我这嫁衣得搭个什么样的妆发?” 岳娇依言过去,细细的打量了下嫁衣后。这大抵是她见过最贵重的嫁衣了,不管是从面料的名贵上,还是嫁衣上手法华丽的绣样上,都能看得出它的不凡之处。 每一寸布料,每一根细线上,都透着一个字。 贵! 看完嫁衣后,岳娇再侧身仔细端详吴望舒的长相,心中有了想法。 吴望舒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你看我干嘛?” 岳娇福身,轻声解释道:” 妾得先观察一下小姐的五官,才能知道什么样的妆面更适合您!“ 吴望舒听完,对岳娇起了点兴趣:” 阮娘子确实与旁人不一般,那不知道阮娘子看出了什么没有?“ 岳娇抿唇一笑:“吴小姐五官富丽,面部丰盈,天庭饱满,妾心中已有了想法,您先请坐。” 吴望舒半信半疑的坐到了镜台前。 一个时辰后... “阮娘子真真是生了一双妙手呀!” 吴望舒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的夸赞。 岳娇听着这话,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 吴望舒不仅脸大,眼睛小且无神。而时下流行纤细瘦弱的美感,为了凸显女子的娇软,妆面上会减淡,营造一种孱弱感,但吴望舒并不适合这种妆面,只会显得她的脸更大。 若是按照一般的妆容来化,不仅不能突出她都优势,反而会显得她都眼睛更小。 她刚刚端详了许久,用青黛将她的眉尾拉长,以此来缩短她眉毛与发髻之间的空隙,又用红色的口脂在她的眼睛两边各勾勒了简易的半尾蝶翼,并贴上珍珠装饰,既能显脸小,又能让人把注意力从她的眼睛上移开。 接下来便是发髻,新娘的发髻因为要戴发冠不会太复杂,很快就好了。 盘好发髻后,又挑选了一个与她的嫁衣相搭配的发冠戴上。最后又额外在发髻两边各插上了两只流苏发簪,长长流苏自两侧垂吊在胸前,大气又富贵。 “我试了那么多梳妆娘子,就你手艺最好!我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落了地了!” 吴望舒喜滋滋的说完后,朝青烟开口。 “青烟,给阮娘子再加一倍酬金!” 岳娇先是一惊,随后心中暗喜。 原本的酬金已经很丰厚了,这再加一倍,可抵上她大半年的收入了。 没想到吴望舒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差点笑出了声来。 “阮娘子,等到我出阁那日你就照着今日这样弄,到时候我再给你封个大红封!” 从吴望舒的院子出来后,岳娇脸上的笑就一直没下去过。 看的青烟都忍不住笑了:“阮娘子很高兴?” 岳娇心里高兴,连声音都轻快了不少:“青烟姑娘,吴小姐可真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好主家呢!” 青烟一脸骄傲:“可不是!我家小姐最好了!” 岳娇点头赞同,眼波随意一转,瞧见了一道曼妙的身影自远处走过,行走间风姿绰约,风情万种。不经意的回眸看了过来,这惊鸿一瞥,让岳娇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她情不自禁的低喃:“好美!” 她当下只恨自己没有读过书,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这名女子的容颜。她只知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叫人看得走不动道。 那名女子只是看了这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往着另一边走了。 青烟见她停了下来,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是五姨娘!” 青烟的声音将岳娇唤醒,她这才发觉自己看呆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青烟笑着宽慰她:“我第一次见五姨娘时也是看呆了!你说天底下怎么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只可惜...” 说着,她叹息一声。 岳娇一时有些好奇:“可惜什么?” 青烟四下看了看,见没别人,凑近岳娇小声道:“五姨娘本是老爷养在新都府的外室,还替老爷生了儿子,就是现在的三少爷吴修。” “本来大夫人一直不知道这事!结果去年的时候,不知怎么这事被大夫人知道了,就做主将五姨娘抬了进来。结果在来江州的路上遇上了劫匪把三少爷劫走了,等到找回来时,两条腿都废了。据说自那以后五姨娘就每日郁郁寡欢的,脸上再没了笑脸,后来连老爷都不怎么去她那了。” 岳娇听完后,大概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凭借她多年来听闻的豪门秘辛来看,这半路的劫匪多半就是大夫人安排的,为的就是把这个三少爷给处理了。 不然这劫匪放着五姨娘这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不去劫,反倒去劫个男童干嘛! 且这吴家家大业大的,想来随行的家丁必是不会少的,这都还能让人给劫走了,若不是有内鬼那就是真的撞鬼了! 可惜这世界没有鬼,只有比鬼更可怕的人心。 不过那位三少爷也算是命大的,且小小年纪的居然还能从那群亡命之徒的手中活着回来,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再看了一眼五姨娘走过的那处地方,想起方才看见的那张绝美的容颜。 她不由的发出了跟青烟一样的叹息。 这容貌,怕是当皇宫里的娘娘都使得。 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