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荞胸口又辣辣地痛起来,好像一道旧伤被人狠狠摁住,表皮愈合,里头仍留有无法消失的一汪血。 她身躯摇晃,人群中伸来一只手,把她带出院子,她狠狠透出口气,眼前是孟玚。 “你怎么找到的这里?”孟玚问,“货郎烧成焦炭,我们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才确定其身份。” “因为有人指点。”孙荞看向院中的江雨洮。 江雨洮正在安慰马泰的妻子,又是流泪又是递帕子,还不时扭头招呼新涌进来的邻居找地方坐好,由他来说明马泰的事情。总之举手投足间仿佛马泰家人。孟玚目瞪口呆,良久才收起表情:“你的同伴?他熟悉高浪街?” 孙荞囫囵地应了。 “昨日你来见我,却不见提起过他。” “昨晚刚认识的。”孙荞想了想,补充并强调,“我越狱之后才认识的。” “此人不寻常,更不可靠。” “管他是否寻常,能帮我找到我想找的人就行。”看出孟玚又想劝她接受帮助,孙荞懒得再争执,摆摆手,转身走了。 傍晚时分,孙荞又遇见了江雨洮。江雨洮手里拎着两包枣糕,热情撺掇孙荞尝尝。孙荞边吃边问:“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毕竟在池州地面混了许多年,认得许多人。”他笑着指指自己眼睛,“没有谁是我找不到的。” 他是个精明人。每次碰上,不是能帮孙荞脱离危机,便是能给她指点迷津。孙荞无法确认江雨洮的真正打算,可她身上有什么可让江雨洮谋算的?他应该看出自己身上无钱无物,只有一腔仇恨。 孙荞咽下枣糕:“我想找一个池州货郎,两个月前曾去过融山镇,货箱上挂一个红白相间的池州信结。” 江雨洮不问详情,只问:“就这些?” 孙荞:“就这些。” 她有心给江雨洮出难题,好让这狗儿一样的跟屁虫尽早识趣远遁。不料江雨洮摸摸下巴,打了个响指:“我有办法。” 他说得太过爽利,孙荞压根儿不信。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江雨洮摇着扇子笑道:“我这样的人,自有我这样人才晓得的渠道。”说着挥手,让孙荞跟上自己。 两人又回到高浪街,江雨洮带着孙荞往街尾走,越走越静,四周只有点亮的灯笼,红红黄黄,把无人的街面照得一片斑驳。孙荞听见周围有不少隐匿身形的人埋伏着,陌生目光凝注在她身后的靛蓝色长刀上。 高浪街尽头是一座森严住宅,悬挂“水龙吟”三个有力大字。铁黑色大门打开后,数条大汉钻出。为首的看见江雨洮便笑:“又是你!来做甚!” “来找白二爷。”江雨洮敛了那嬉皮笑脸的语气,认真道,“紧要事。” 大汉打量孙荞,伸手:“刀。” 孙荞看江雨洮:“我不交刀。” 大汉:“那便不能进。” 江雨洮扯扯孙荞衣角,孙荞丝毫不动摇。正僵持着,门内传出声音:“龙渊?你是江北孙氏的人?” 雾隐之神05 认出龙渊的,正是江雨洮想找的白二爷,白锦溪。白锦溪模样年轻,灯火中露出的半张脸匀净漂亮,唯独眼睛阴森,一道刀疤从左侧眉角竖直划到左颊。 孙荞背上的靛蓝色长刀名为龙渊,不仅颜色特殊,刀子本身也是特殊精金打造,出自绝顶匠人之手。此刀一出世便被孙荞父母收入囊中,从未在江湖上流转,孙荞没料到白锦溪能认出龙渊,不禁多看他一眼。 “让我看看。”白锦溪说。 这刀是孙荞命根子,她一动不动。 江雨洮拉拉她的衣角:“你想找那货郎,必须得有白二爷的帮忙。别拧了,赶紧给他看吧。” 白锦溪走到孙荞身边,上下打量,猛然出手!还未等他碰到龙渊,孙荞立刻亮掌格挡。两人瞬息过了几招,孙荞忽然拿捏住白锦溪手腕,那并非擒拿的姿势。但白锦溪如触火般立刻把手收回衣袖。 “进来吧。”止住众人骚动,白锦溪说。 江雨洮以为孙荞武艺令白锦溪折服,暗中对孙荞竖起大拇指。 高浪街是江州乃至澄衣江一带最复杂的地方,汇聚三教九流,龙蛇混杂。而“水龙吟”正是管理高浪街和这些乱七八糟帮派的门派。 白锦溪是水龙吟的核心。此人三年前从雾隐山西崀村迁来,但早在西崀村之时,他已经频繁出入池州,与水龙吟原本的首领姜奇来往密切。传闻白锦溪十四岁时与姜奇夫妇结交,曾在大难中救过姜奇一命,二人结为异姓兄弟。姜奇膝下有一幼子,也称白锦溪为“叔”,关系十分亲密。白锦溪迁来池州后便长居高浪街,姜奇病中将幼子托付给他。姜奇病逝后,白锦溪便暂代水龙吟首领之职,人称“白二爷”。 江雨洮是中间人,叮嘱孙荞不要隐瞒自己的目的。孙荞也明白白锦溪才是唯一能帮到自己的人,因此把一双儿女发生的事情详细告知。江雨洮起初还摇着扇子,听着听着,竟敛去了轻佻之色。屋内只有三人,白锦溪倒是面色如常,在听到最后只剩孙荞时,他无声地微微一笑,向孙荞推去一杯茶。 孙荞不喝:“你能找到那个人吗?” “不好找。”白锦溪说,“即便我们人手多,也不是每个货郎的行动都可掌握。” 姜奇是在江湖中鼎鼎… 雾隐之神06 孙荞恨不能就地撕碎江雨洮!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江雨洮此举十分高明。无论袭击孟玚的是谁,只要孟玚在高浪街地界出事,那必然会造成水龙吟与官府的对立,后果不堪设想。而他控制了孟玚,却不让百姓察觉,这又给孟玚与水龙吟处理此事留了余地。最后便是那声得意洋洋的“孙荞”:他江雨洮是受孙荞指示才冒犯官府中人,而孟玚是不可能怪罪孙荞的。 他们必然能从此地全身而退,且有孟玚保护,水龙吟难以暗下杀手。 孟玚也抬头了,看向孙荞。孙荞确实怨他不帮自己,但两人之间,只有她能怨孟玚,也只有孟玚能错。她心头如大鼓擂动——孟玚眼中没有丝毫责怪和诧异,他甚至冲孙荞笑了笑。 孙荞只得落地,来到他面前。 “我早说过此人不可靠。”孟玚吃力地说。 “放开他。”孙荞斥江雨洮。见江雨洮不放,她狠狠捏着江雨洮手腕,逼他松手。 混乱中,一位年约二十的青年人跑了过来。他体格健壮高大,也是练武之人,听帮众们喊他“少主”,孟玚心中有数:此人正是姜奇临终托付给白锦溪照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