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绵绵,似有妙龄女子穿着轻纱,眉眼带媚,伸出纤纤的手指拨动琴弦所传出的靡靡之音。
这种声音是会让人上瘾的,尤其是当人无欲无求时,心境上说不出的舒适。 屋外,淅沥的雨如雾般弥散,千万条银丝在空中荡漾,坠下的雨水如丝如缕,密密交杂成为珠帘。 空中飞过一排白鹤,顽强地前行着,动物用躯体硬生生地剪断连在一起的‘珠帘’,沙沙雨声砸的树木几近从中断裂,绽出大片的亮。 斜雨入户,敲打靠窗的桌案,些许书浸湿了,桌上不时滚着剔透玲珑的露珠,迫使沈墨关上了窗户。 潮汐峰的大雪被不断冲刷,树下、宫瓦上、檐角、地面都流动起雪白的海,声势浩大,滚滚白顺着山势流下,很多不见了。 万物好像被赋予了新生,颇有春日雨后的场景,可潮汐峰是没有春的,有的只是永恒的冷冬。 这场雨似乎想将寒宫的积雪全部洗去,可终究是徒劳无功的,潮汐峰很快很快就会下一场接着一场大雪,霸道地把寒宫变成全部由白色伴饰的世界。 常年的寒令得有一些雪化作了永恒冰层,牢牢地依附在上面。这些冰层几乎失去了白色,颜色几近透明,难以分辨。 沈墨舒展眉眼:“少了雪的覆盖,寒宫终究不好看了许多。” 她已经分不清是习惯还是真的喜欢。 人一生能见多少东西呢?所见所闻的只不过是天下一隅,不值得提起。 这个女子此刻头上插着一根银色簪子,簪子尾部缀着随风晃动的流苏,发饰迎着风似乎在笑,满头银发似乎都有了生命。 顺着女子的裙摆往上看,这人不染纤尘,宛若一朵盛开的白莲,孤冷傲绝。腰间一根青色绣着云纹的束带,衬得腰部纤柔,翩翩柔弱无骨。 端的是腰如约素的清冷美人。 ...... 那疾雨打在永恒的冰层只能划出一道道发白的痕迹,很快失去了所有的力,软绵绵地滑动。 疾雨碰撞冰面发出咯人的声音,听起来难受极了。 可当疾雨失了力,屋檐上落下一排排宝珠,落在地面溅射绽放,又谱出轻柔悦耳的乐章。 失去狠劲的雨这么柔弱,仿若绵柔的女子那般无力,拎不起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鸡崽。 远远望去,这座不大的宫殿在雨中散发淡淡的光芒,折射出不全的彩虹。 她感觉此刻有些冷,身体破天荒地开始发寒。 可是,作为终生都居住在这里的人,怎么可能会觉得冷? 就如同她整日跟自己的徒弟说“不怕冷吗?”一样都是笑话...... 沈墨摇头。 寒宫的环境四季如冬,不是人ʝƨɢ喜欢的地方。她曾经招收的几个侍女被遣散的一个原因就是难以接受这极寒的环境。 也就只有萧沉无法离开她,久久居住了许久,现在已经适应下来。 沈墨眸中映现的雨景由盛大转向衰败,她在室外已停留了许久。 她似乎知道了身体冷的原因,因为屋里那个人还未曾醒来,也不知道昏迷的原因。 每每想到那个人,女子心中似乎有着热流淌过,唤醒冰封的心灵,敲醒迷惘的思绪。 “看来我终究还是保留了一丝情感,就如师尊一样。” 女子转过身回了屋,声音淡的几乎不包含情感,浅蓝色的眼带上几分说不明的色彩。 ...... 屋内。 沈墨已经坐在自己的那张椅子上许久,而床榻上的萧沉依然昏迷着,场面一片宁静。 这个女子翻动书册,却根本找不到相关的问题。 她全然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后检查徒弟的身躯也没有任何异样,躯体光洁如初,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 床榻上的人静静躺着,脸色舒缓,健康的红布满整片脸颊,呼吸也是那么有力和平稳。 沈墨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许久,她的记忆回溯,想起了关于萧沉的所有事,最后停留在十六年前。 黑夜、被灭族的部族、血流成河、深夜啼哭的婴儿...... 曾经早已如泡影般忘去的事儿渐渐清晰,又变得如此映心,好想有某种神秘的魔力促使她记起...... 关心则乱。 窗外大块大块的铅灰色云朵早已远去,天空呈现的是雨后靛蓝色的晴空,看不到一丝云彩,如同美丽的蓝色宝石般闪眼。 狰狞舞爪的天穹此刻变得如此温柔,又怎么能将它联想到刚才那副模样? 云从何处来,又归于何处? 这个女子推开半闭的窗户,骤然间有着极大的冷风涌进,吹得发丝飘飘,裙服贴紧身躯,却吹不动女子的眉。 你在怕什么?沈墨。 沈墨的眼睛怔怔望着天空,问自己。 她是怕他会大变模样,还是怕有人布了个这么久远的局来对付她,还是说这个人身上发生了未知之事令她惊恐? 这世上确实很少有她这样的人,胆敢随便收留人。可她也是有私心的,而不是出于什么慈悲的心肠。 毕竟,就连凡人做好事积累善缘,仙人做事积累功德般都带上了功利的色彩,世上没有冤大头的,或多或少都夹杂私欲、兼寻觅另一种心灵的回报。 “我的剑不够利吗?”清冷女子脑海不自觉间响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明明或许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儿,却引得她疑神疑鬼,猜东猜西的。 曾经她是不怕这些东西的,如今的她却如此担心这些事。 道心如明镜的人,也有这么多困惑吗? 她的师尊经常夸她有一颗无暇道心,学什么都快,天资聪颖。 她似乎明白,入世的灰尘可能早就无声无息地蒙上了这颗被誉为无暇道心的东西。 因为,她的无暇道心早就在一个女子死时一并蒙尘了,共同葬入了那个坟头,在不大不小的棺中长眠。 可没有这样的道理啊......她总不能把好处全部占走,坏的方面全都剔除。 你既想自私地将人留在身边,又害怕他身上的未知之事。 沈墨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高洁之人,做不到旁人那么无私高雅。可对于真正用心对待之人,她可以给予所有的光与热。 “就算真有什么,我也与你一同担负便是。”想到这,沈墨转头看向床榻上昏迷的少年,释然莞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