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二小姐,醒醒、醒醒。”
祝思嘉沉溺在被毒杀的巨大痛楚之中,再能听到人声之时,她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满堂宾客、灯火辉煌的景象。 晏行骗她。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那碗药根本就不是一碗普普通通的哑药,而是一碗置她于死地的毒药! 什么狗屁的和她好好过日子,全是骗她的话。 既想杀她,又何必先剔烂她的手掌折磨她? 舌尖的血腥味还未消散,那是她因为无法忍受毒药灼烧内脏,故而咬断自己舌尖的味道。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左手边坐着褐发绿瞳的西域少女,右手边坐着满身银饰叮当作响的南疆贵妇,对面是各型各色、衣着迥异却又不分你我、互相敬酒的华服男子。 祝思嘉被人大力扶起。 她头重脚轻,混混沌沌,整个人飘飘然,全然处于世外,双眼慌乱地上下打量。 视线匆匆一扫,隔着数张摆满龙肝凤髓的长桌,在长桌尽头的高位上,赫然坐着身着黑色华服的大秦武帝晏修, 其身光芒,胜过宴会上漫天悬挂的夜明珠。 大秦武帝晏修,开国以来最有建树、功绩最伟大的帝tຊ王,崩于建宁八年初,享年三十六岁。 可现在,他好端端地独坐高台,容光焕发,不发一言,单手撑着脑袋,凤目微眯,漫不经心地俯瞰脚下众人。 旷野夜风轻轻吹拂年轻帝王的广袖,动的却是台下无数少女春心。 “祝二小姐,您喝醉了,若是再不和奴婢下去休息,御前失仪乃是重罪啊!” 耳畔女子的声音仓促焦急。 祝思嘉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这一死、一睁眼的间隙里,回到了十六年前毕生难忘的那个夜里。 皇室三年一度的大秋猎,适逢万国来朝、四海宾客接踵而至的举国庆典,大秦举办了史上规模最大、最奢侈的上林苑羽猎。 在今夜,她会被自己的嫡姐和未来夫君联手送到武帝榻上。 而方才,祝思仪带过来一杯温热的鹿血酒,假借赔罪之意,亲眼看她饮下。 这位搀扶她的宫女,正要将她带去晏修的营帐,再褪去她的外衣,让她衣衫不整地静候帝王。 上辈子,她被晏修临幸,惊慌失措下她偷走他的披风,半夜偷偷逃出他的营帐。 她失了清白,却因自己和晏行那桩婚约不得不嫁进逸王府,从此开启她惨淡曲折的人生。 可现在是隆昌四年。 祝思嘉十六岁,武帝尚在,祝思仪还不是未来权势滔天的昭德太后,晏行也不是一手遮天的摄政王。 母亲还未在燕王府里郁郁而终,妹妹还没有被深宫粉碎殆尽、无人收尸,就连弟弟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未曾卷入党争风波被贬为庶人流放千里之外。 祝思嘉回想起前世种种坎坷,酒意退散,瞬间恢复神智。 既然回到了今夜,一切都尚有转机。 她被宫女搀扶下宴时,隔着人海,再度远眺高位上闭目养神的帝王。 三十岁的晏修,她是见过的。 那时的他是一把出鞘寒刃,锋芒毕现,暴烈的寒气和帝王威赫令山川天河都望而生畏,日月繁星皆俯首称臣。 可这样的他只活到三十六岁。 现在的晏修更像一把还未出鞘的剑,华美冷寂的长鞘之下,一个又一个的癫狂野心正在蔓延滋长,养出他一身的兀傲与荣耀。 他是未来四海之内的第一霸主,是史书上功垂千古、深受敬仰的千古一帝。 是她祝思嘉的未来。 …… 帝王龙帐内。 紫金龙香炉青烟袅袅,帐帘掀开,一个峭拔轩昂的身影缓缓走入,周遭随从识趣退下,他带进一阵冷峭秋风,令龙涎香满室漫散。 今夜的龙涎香似乎比平日更要浓烈,晏修长眉微蹙。 他对自己的酒量有清晰认知,即使在兴头上他也会竭力克制,保证自己有三分清醒。 但这三分清醒在他掀开榻上锦被的瞬间,荡然无存。 锦被下是他从未见过的绝色女子。 美人皎若中秋之月,艳若东都牡丹,眉似远山青黛,眼中水雾沆砀盈盈闪光,两腮和眼尾皆透一抹薄薄脂红,一张饱满娇软的淡樱粉唇,微微张出一个引人遐想的弧度。 再看她玉体陈横,衣衫单薄如蝉翼,简直—— 简直不知廉耻! 把他当成那种色令智昏的昏君了? 晏修神色如常,颧骨和耳根却迅速滚烫、发红,他努力移开眼,压低嗓音,使自己能保持帝王的仪态威严: “你就是太后送来的通房宫女?” 他未及冠起,太后就朝他宫中送了一波又一波美人,以往那些俗物都被他通通拒下,哭着被抬走。 直到今天,太后又提及此事,他也不愿再听群臣的谆谆告诫,这才欣然应下。 可这通房宫女也忒大胆了些,竟直勾勾躺在此处,倒要让他主动。 难道她没有认真学过该如何服侍帝王吗? 祝思嘉没有答话。 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咬住下唇,满眼清波,显出和衣着截然不同的圣洁。 龙涎香的味道愈发浓烈,被她这么无辜又纯情地一盯,晏修心头那团火倏地蹿到下腹。 脚边散落是她的外衣,手里压着是她的泼墨秀发。 罢了,他主动便他主动吧,那些图册他不是没浏览过一二。 晏修不紧不慢解开自己的外衣。 将近黎明时,晏修叫了四次热水。 身下的女子初次承欢,经不住他毫无节制的折腾,早就晕了过去。 他现在知道了她并非通房宫女,单从她身上的衣料便感受得到。 兴许是哪家想攀高结贵上位的大臣,给太后送去不少好处,以通房宫女的名义,把自家女儿送到他身侧。 既是倒贴送上门的,不仅在长相上深得君心,其余地方更是让晏修爱不释手,便勉强收入宫内伴他左右吧。 晏修抱着祝思嘉沉沉睡去。 日上三竿。 晏修从餍足中醒来。 一睁眼,就对上一双哭到发红的明眸,卷翘的长睫都被泪水打湿成簇状,直击他心中的柔软。 这是把人欺负狠了。 他全身畅快无比,难得心情爽朗,他轻轻勾起美人一缕秀发把玩,慵懒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问道: “你是哪家府上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