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阁老都发话了,此事怕是要板上钉钉了。 不期望梁今殊被赐婚的贵女们,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们把目光转向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梁今殊。 却不由得一怔。 梁今殊此时眸色漆黑如墨,正看着谢阁老,那双眼中冷意森然,让人不寒而栗。 他又看向皇后,眸色中,带着数不清的复杂,他几乎是有些执拗的请求道。 “皇后娘娘,您也应该明白臣的性子。” 他从来是心志坚定之人,想要的就会竭尽全力的得到。 离宫去剿匪之前,梁今殊曾求见皇后,只求她帮忙定下这次赐婚。如今纵然于理不合,纵然有千难万难,他都想要求一个想要的结果。 “臣心意不改,还请娘娘和陛下知悉臣之前所求。”梁今殊跪在帝后面前,大礼伏地,“臣也心悦云家姑娘,只求一纸赐婚,还请陛下和娘娘允准。” “什么?” 此言一出,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惊愕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卿之和梁今殊。 心绪五味杂陈,各种复杂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有恼恨,有嫉妒,有不可置信,有人甚至不顾仪态的惊声问出。 “梁世子莫不是糊涂了,云家女哪里配得上你!” 更何况,这女子刚才还毫不犹豫的向皇上请求与另一个男子的婚约啊! 云卿之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气急,也恨急,她也跪地,声音都带了一丝泪意。 “臣女与梁世子不过是萍水相逢,梁世子何出此言,请莫要败坏臣女名声。” “臣女已经定亲,还望梁世子自重!” 她声音急切,又带了决绝之意。 四下为之一惊。 不由得惊疑的看向云卿之的方向。 她似乎,真的不喜欢梁世子!她……是疯了吗? 皇帝的眸色冷沉,看着云卿之的目光,带着深深的不喜,这女子竟然这么不识抬举?梁今殊哪里配不上她这女子! 正要斥责云卿之不识好歹,自云卿之身后,又传来男子的高呼。 “陛下!云姑娘没有错,是我不好,是我太过于喜爱云姑娘,早早的就向云家提亲,云姑娘是不想毁弃这桩婚约不想做个言而无信之人,这才在陛下面前有所冒犯!”人群中匆匆冲出一男子,来到帝王面前,就立刻跪地不起。 正是谢均。 他挡在云卿之身前,为他挡下了帝王威严,也挡下了梁今殊的目光。 他虽跪地,但脊背挺直如松,不弯一点,声音更是沉着铿锵,掷地有声,代表着他的决心。 帝王本想训斥云卿之不知好歹的话语,也被谢均这番言论给堵了回去。他不满的看着眼前的谢均,但是……纵然是帝王,他也知道,有些时候,不能强人所难。 云家女和谢均两情相悦,他若是强行把云卿之指给梁今殊,岂不是寒了臣子的心? “罢罢罢!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赐婚这件事……”皇帝看了眼梁今殊,心中叹了口气。 他虽然乐于见这门婚事成,但是如今已成定局,谢阁老都出来说话了,他也不好不卖阁老这个面子。 皇帝终是下了旨意。 “云家女,赐婚给谢均,朕毕竟金口玉言,也就给了你们这个恩典。” 云卿之的心,也随着这句话缓缓的落定。 “臣女!叩谢陛下!” 她叩首在地,缓缓的合上眼,浅浅的泪痕,也随着这句话落下。 罢了,终究是孽缘,也终于被她亲手斩断了! “陛下!”梁今殊看向皇帝,还想说什么。 但是皇后直接出言打断。 “梁世子,陛下都已经开口了,何必强求!”她是在警告,也是在提醒。提醒梁今殊的身份,提醒他,他没有违抗圣旨的资格。 梁今殊沉默半晌,紧握的拳头上青筋爆开,他最终,还是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答道:“臣,遵从圣意。” 话音落下,随之而来的,就是耳边的一阵嗡鸣之声。 梁今殊猛然站起,面色苍白的对帝王行礼告罪。 “臣,剿匪旧伤未愈,还请陛下谅解,容臣暂时告退。” 他的面色几乎是在众人眼前变得骤然苍白下去,就连皇帝都感觉到了梁今殊此时的异常,他的心头涌起一丝悔意。 若是梁今殊真的这么喜爱云家女,成全他也未尝不可,可是……皇帝也没有想到,这位梁世子竟然也是位多情种子。 他点头同意梁今殊离开。 看着这位战功显赫从不在人前失态的少年将军,第一次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所有人才骤然发现,这位梁世子的背影,竟然在有一天,也会显得孤寂悲凉。 “噗!”鲜血自梁今殊的唇角滑落,意识也逐渐开始抽离。 晕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梁今殊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想要抓住什么,但是,无尽的黑暗袭来之时,却也让他紧握的拳头,失去了力气,被迫缓缓松开…… 梁今殊知道,那些记忆,即将翻涌上来。 第73章 出身 五岁前的梁今殊,拥有另外一个名字。 他姓楚,是当朝的国姓。名景桁。身边人都告诉他,他是太孙,他的父亲是皇上的嫡长子,也是太子,tຊ他未来是要当皇太子,当皇帝的。 幼时的小景桁坐在父亲的怀中,在太子父亲的教导之下,一笔一划的写出了“江山”两个字。 彼时的他天真的抬头问父亲。 “父亲。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两个字?他们都说,江山是我们楚家的,是皇爷爷的,未来也是我的,我该学的是勤政之心,是帝王之术,治理好父亲和皇爷爷守护的这片江山就好。” 那时候,父亲笑着摸他的头,教他。 “你是太孙,就该明白一个道理,所谓的江山不是在皇族手中。与此相反,我们在江山手中。” “啊?”小景桁疑惑的抬头看向太子父亲。 就听父亲温和的带着他来到书房一旁的画边,他依稀记得,这是父亲最爱的一幅画,画上画的是市集中辛勤劳作的百姓。 “只有江山稳固,政权才能平稳,只有百姓安居,我等才有资格立于高堂,你未来是要为君的,千万不要忘记江山才是一切之本,莫要把自己凌驾于江山之上。” 幼时的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疑惑的问父亲。 “那父亲岂不是把自己也放在了江山之下?您可是太子呢!他们都说,除了皇爷爷,您是最最厉害的人了呢。” 父亲摸了摸他的头,笑而不语。 他本以为,父亲不过是说一说。 所有臣子都告诉他,君王是天子,天子呢,受命于天,肯定是要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呢。 直到…… 某日,他被行色匆匆的父亲带到了护国寺。向来稳重的父亲难得有些仓皇的找到了慧明主持。 “我如今已经无力回天。但稚子无辜,我儿虽年岁尚小,但聪慧异常。他比我更适合做君王,我怎样都无所谓,但是这孩子才是江山未来的希望,还望大师助我儿度过此难。” “阿弥陀佛。”慧明住持无奈叹息,“施主,我早就说过,您身如飘萍,命中劫数难解,若您此时放下一切,活命倒也有可能。” “我一人苟活又有什么用?那些想要看到太平盛世的能人,那些为楚家拼死的梁家人,全都要被我一人苟活连累!那些人的污蔑会让他们永远无法翻身!我虽是太子,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能做君王,以我一命,换我儿一命,换那些真正忧国忧民之人一命,我甘之如饴!我抗下所有罪责所有恶果,只求那些人平安就好,请方丈助我!” 太子言辞恳切,甚至跪下请求。 慧明侧身避开,看了眼小景桁,叹了口气。 “罢!罢!罢!” 他的神情带上了悲悯,也带上了某种悲怆。 “当年,贫僧赠太子佛珠之时就说,此珠与太孙有缘,也就是与贫僧有缘,待他日,此珠会指引太子来寻贫僧,贫僧会做出一个选择。” “看来今日,便是应验之时。” 慧明缓缓合上眼。 “太子所求,怕也是贫僧命中一劫,贫僧,答应了。” 太子深深叩首。 “谢方丈大义。” 也是同一日。 楚景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眼中几乎无所不能的伟岸父亲把他推到了一个密道之中,然后,从容的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他在那密道中,透过呼吸的小孔,看到兵士围住了护国寺,刀剑架在了父亲的脖子上。 那为首之人,竟然是父亲曾经参奏贬斥的一个贪墨军饷的将军,他把那些父亲身边的僚属都绑过来。一一盘问,似乎在逼迫父亲承认什么东西! 父亲不做声,他就杀掉一人。 一刀又一刀,鲜血染红了庄严的寺庙,让这佛门清净之地,变成了萦绕在他心中十多年的噩梦。 最后…… 小景桁绝望的看着皇爷爷身边的随侍太监宣读了什么,然后,那杀了太子父亲所有人的将军,一刀,捅穿了父亲的心脏。 “不!”他绝望的无声呐喊,但也不敢发出声音。 五岁的他知道,父亲这是在临死之前,为他求助慧明大师,才得以保住一条命! 他痛苦万分,他只想像往日一般扑进父亲怀中,可那个让他依赖,那个一直以来为他承担所有风雨的伟岸身影,缓缓的倒下了。 他临死之前,看了自己的方向一眼,用尽最后的力气,用口型对他轻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