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你在生我的气吗?” 他似乎恃宠而骄,也只有在此时看明白了她的态度,才敢问出口。 楼水天不回答,就着握住他手的动作,去探他的脉搏——涣散不收,浮而无根,是气血耗散的脉象,可奇异的是,在这之中,其中似有两股强劲的力量正在对冲着。 这与他体内的百蛊有关吗? 这两日她查了一下,百蛊之毒主热。但他体内那股寒又是从何而来? 楼水天想起江雨生昨日的欲言又止。 他到底还瞒了些什么...... “十三。”江静檀转了一下手腕,不让她继续把脉。 楼水天便收了手。 他不想让自己知道,那她也不会再多余去问。 “等过段时间,我再一五一十告诉你。”江静檀说。 楼水天闻言淡淡一笑:“云衔山少盟主的承诺多值钱啊。” “十三。” 楼水天语气里还有着些许讥讽,“你爱如何便如何,与我无关,不必向我解释。” 江静檀似乎有些受伤,眉毛塌下去,静静地看着她。 楼水天最受不了他这幅模样。 他太擅长利用他的容貌优势了。 楼水天敛下眉,将他的手放回被褥里,一边整理一边说:“你好好休息吧,按时吃药,省得砸了梁神医的招牌。” “你要去哪里?”江静檀敏锐追问。 “我还有事未做。” “不能不去吗?” 楼水天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静檀眸里的光暗了下去,但还是牵起一抹笑。 “那你去吧。” 他取下一直放在床头的木盒子,从中取出霜寒鞭,递给她。 “物归原主。” 楼水天抬眸看他。 “护好自己,不要出事。”江静檀说。 楼水天抿唇。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真是怪得很。 她对他悉心照顾,他对她也关心至极。 两人仿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无话不谈,形影不离,至死不渝。 可这些都是表象。 他们之间的温情带了面具,藏了刀子。一个不慎,就会被扎得千疮百孔。 她已经领教过一次了,不会再重蹈覆辙。 “多谢。” 楼水天收下鞭子,转身大踏步而出,背影果决到似乎不带有任何一丝留恋。 这次离开,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解决完手头上的事情,她就会离开芦州。 江静檀听到她牵来一匹黑马,一挽缰绳,一夹马腹,疾驰而去。倏忽之间,这屋子里就又冷了下去。 “少盟主,盟里的兄弟已经准备好了。”江雨生提醒。 “嗯。” 江雨生想了想,还是说:“我已经吩咐过,若是十三没去,盟里的兄弟就立即动手......” “她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 “万一......” “你知道,当初十三为什么会答应当我的影卫吗?” 江雨生觉得这问题有些奇怪。成为影卫,是他们的唯一出路啊,何来选择那么一说。 但他没有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只是垂头道:“属下不知。” “因为她想还。还我的,救命之恩。所以她一定会去。” 江静檀慢慢地向后靠去,唇边仍旧挂着温文尔雅的笑,眸中却像看见了志在必得的猎物。 如同十三所说,他只会算计她。 那又如何。 他不过是想让她陪在自己身边而已。 安南都护府的监牢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墙壁潮湿发霉,上面长满了青苔。铁链和脚镣声不时响起,伴随着阵阵哀嚎和呻吟。 蒋琴天穿着单薄的囚服,瑟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神情萎靡不振。 欧阳松好是趁着湛清丰事务缠身的时候偷跑过来的,那湛老头谨慎得很,每次审问都审些无关痛痒的,欧阳松好想知道的他一概不问。 欧阳松好只好自己出马了。 他抱着双臂,上下打量着这个曾经威风无比的都护将、军,把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蒋琴天,你如是说,十五年前的东宫案,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你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蒋琴天依旧不答。 他甚至闭着双眼,全当欧阳松好不存在。 欧阳松好拿他没办法。 按照规矩,蒋琴天这样的罪犯必须经过三司会审才能定罪量刑。他们必须留着他一条命带他进、京,即使想对他动用刑罚,也怕他承受不住,早早丧了命。 可是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他又一个字也不肯说。 “我听说你在当都护的时候搜罗了天底下的不少宝贝,你若是再不说话,我就让人抬了来,在你面前一一销毁。早就听说你藏了一把好剑,能砍掉天底下至坚之物,若是拿来劈柴,你说好不好玩?” ——至少这对欧阳松好来说是折磨。他最见不得有人暴殄天物了。 但蒋琴天仍旧无动于衷。 “行。”欧阳松好咬咬牙,“你不信是吧,我立即让人找来!” 他气鼓鼓地出去,一边命狱卒给他看好了。 第59章 偷袭 蒋琴天在欧阳松好离去之后,眸中才有了些许焦点。仔细看时,才发现满是恶毒与怨恨。 若他此时还想不明白,自己是遭了江静檀的算计,那他就枉在朝廷里尔虞我诈那么多年了。 先是以回、京引诱他,再给他出主意,使得他与南诏人反目成仇,让他们鹬蚌相争,他江静檀坐收渔人之利。 江湖上传言云衔山与南诏人有过恩怨,江静檀赶尽杀绝也无可厚非。可他蒋琴天,与云衔山向来不争不抢,礼让三分,更别谈与他江静檀有仇怨。 他为何......要这样置自己于死地?要这样把他捧上天去,再狠狠将他摔下来? 他到底图谋的是什么...... 直到方才六皇子的出现,才让他有了些新的启发。 十五年前的东宫案...... 说起来,他蒋琴天与南诏的竺六子确实都与那桩案子有关。可除了他们几个,其他知晓内幕的都已经被灭口了,还有谁,会查到他们身上呢...... 就算是天下第一盟,也不可能对朝中的隐秘那么了解。 除非......这个江静檀,是故人...... 如果真是如此,竺六子目前想必早就凶多吉少。 那下一个......一定就是自己了...... 蒋琴天警惕地观察着监牢内四周。牢中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狱卒的脚步声和斥责声。这些狱卒看上去都是朝廷的人,不像是云衔山派来的。 至少他目前还算安全。 “用饭了。”一个狱卒推着饭桶车在自己牢房前停下。 蒋琴天心中一跳。 ......来了吗? 那狱卒低着头,藏着自己的容貌,一边舀了一碗汤饭,从栏杆里递了进来。 蒋琴天躲得远远的。 “拿走,我不吃。” 那狱卒顿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低声地唤了一句:“都护,是我。” 蒋琴天猛地一惊。 他抬眸看去,那狱卒——竟是应水昌! 幸亏芦州除了安南都护府,别处并无如此坚固的牢房。所以蒋琴天被抓了之后,也只能关在这里。应水昌在都护府多年,对这监牢的每一寸墙壁都熟悉,对每个看守点的排兵布阵如数家珍,潜进来轻而易举。 不用多时,他就带着蒋琴天逃离了监牢。 “应校尉,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蒋琴天一边逃命,一边不住地说好话。 他从进监牢的那一刻就想了办法给应水昌递消息。他断定应水昌这样古板的人,只要自己开口,应水昌就不能不管他。 果不其然,他来了。 “我会带你出去。”应水昌沉着脸答道。 劫狱不是小事,何况他自己也在禁军的掌控下。 可他没办法。 他早就知道蒋琴天并非好人,并非百姓口中的好官。但他仍旧于自己有恩,早就在蒋琴天将应水昌从乱葬岗上救出来的时候,就决定了应水昌这条命就是蒋琴天的了。 这是他欠下的债。他必须还。 他早就想好了,把蒋琴天救出去之后,他再回来,与他的弟兄们生死与共。 “自然,自然,只要我出去了,我一定会好好答谢你......”蒋琴天跑到一半,突然皱着眉停了下来。 “怎么了?”应水昌问。 蒋琴天想起那个蠢货六皇子的话——他要销毁自己这么多年的藏宝。 蒋琴天当官这些年来,确实搜罗了不少宝贝。他藏得极深,不一定会被搜出来。但是自己这样一走,也不会有再回来的可能了。 那些东西价值连城,就算只带上一两件,也足以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想到这里,蒋琴天对应水昌说道: “我还有东西未取。” 应水昌抿了抿唇,还未答应,那人已经掉头往他的书房跑去。 应水昌只好跟上,守在门外,替蒋琴天把风。 “快些,会有人来。”他嘱咐道。 蒋琴天头也不回,一头扎进书房里的暗阁中。 世人都以为都护府清贫,天冷的时候连火盆都不生。但一进到这暗阁里,铺天盖地金灿灿的宝贝足以颠覆世人的印象。 蒋琴天脸色因着急而显得苍白,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焦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