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据理力争的话,就算躲不过判刑,起码也能轻判。 可是她放弃了,在那一刻,她就已经死心了。 或者说,是更早之前,在她吃过他为她做的最后一碗面,说出那句“散了吧”的时候。 谢聿舟清楚,那是因为他把他最卑劣的手段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她心灰意冷了,所以才会最后走到这个地步。 “呲——”车子停在家门口。 门口站着几个人,他下了车才看清,是宋家的人,为首的是宋管家。 看起来,这些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见谢聿舟下车,送管家才上前:“顾总,您回来了。” “你们回去吧,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对于这些人的来意,谢聿舟大概也猜到了。 他与宋家,除了生意上的关系,现在最重要的,也只剩下姜漫了。 宋家老爷子想要把姜漫的骨灰带走,认回这个亲生女儿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是不行,他跟姜漫相处了二十几年,姜漫除了她母亲以外,最亲最熟的人就是他了,对于这个陌生的父亲,只怕她心里是不想认的。 虽然,她也未必还想死了以后面对他。 可是谢聿舟就是这样的,他深知,自己到最后都是自私的,自己想要的,不会让给任何人。 宋管家有些为难道:“顾总,您也知道,心心小姐是我们宋老先生唯一的亲生女儿,现在宋老先生病了,心里一直念叨着,一定要让小姐认祖归宗,给小姐一个像模像样的葬礼。” 提起葬礼这两个字,谢聿舟脑海里某一跟筋没有预兆的跳动了一下。 自从姜漫去世,他一直不太想面对,所以这几天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她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按照国内的习俗,人死后七天,再怎么都要下葬了,不然,死者的灵魂得不到安生,也不会有来世了。 其实谢聿舟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对于姜漫,他不敢不迷信了。 他也忐忑,要是姜漫真的因为他没有了来世,那他便欠的更多了。 良久,他沉沉吐出一口气,语气低沉道:“你跟宋老先生说,后天,我会举办她的葬礼,会把她葬在她最喜欢的地顾。” 见谢聿舟这样说,宋管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离开。 回到家。 谢聿舟打开房间的灯,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被他仅仅放在桌上的骨灰盒。 他缓缓走上前,轻轻抚摸着盒面:“还有一天,我要好好跟你告别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很平静,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在默默往外渗血。 晚上,他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 一碗清水面,没有鸡蛋,没有肉,只放过一点油盐还有葱花。 就跟当年他亲手煮给姜漫的那碗长寿面一样。 谢聿舟坐在桌子前,默默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其实味道寡淡的,并不好吃。 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 可是,就因为这么一碗并不怎么好吃的长寿面,让姜漫坚定不移地陪了他这么多年。 谢聿舟吃着,忽然觉得喉咙哽得发痛,眼眶里好像掉出来什么东西,咸得让人心痛。 一碗清水面,他吃得一点不剩,却也吃红了眼。 吃完,他就面对着那只骨灰盒坐着:“姜漫,你看错了我,我也看错了我自己,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就下辈子,让我重新认识你一回。” 夜色寂静,房间里半开着的窗户吹进一阵寒风。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他就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第十七章 陈年的巷 翌日,天气稍微好了一点点,天上的云层里透出一点熹微的光线。 谢聿舟带着骨灰盒去了白云巷——他们最初开始的地顾。 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认识了姜漫,从此便与他的生命分割不开。 姜漫母女刚来到这条巷子的时候,街坊领居还议论了很久。 说这对母子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尤其是姜漫的母亲,那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话很少,但很有涵养,跟着巷子里整日围着圈打麻将的女人都不一样。 而谢聿舟的爸妈在他小的时候就出意外过世了,他和顾永柔是由爷爷一手带大的。 后来爷爷去世后,兄妹两人的日子过得很难,街坊领居里,最帮衬着他家的就是姜漫的母亲。 甚至,顾永柔上学的钱都是姜漫的母亲供的。 贺阿姨做这么多,没有要求过任何回报,只有一次说过:“伯沉,阿姨没别的要求,从小到大,心心跟你的关系最好,以后阿姨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帮我多照顾着她。” 说过那句话以后没多久,贺阿姨就意外去世了,姜漫也跟他一样,没有了任何亲人。 或者说,那时候的姜漫更加孤苦伶仃,毕竟谢聿舟还有顾永柔这个妹妹相依为命。 后来,他的生活就从照顾顾永柔一个人,还加了一个姜漫,变成他们三个人相依相靠。 可是实际上,更多的时候都是姜漫在照顾他们兄妹两的生活。 而在谢聿舟和顾永柔的心里,他们没有拿姜漫当做亲人,更像是一份对贺阿姨的责任。 所以,后来时间久了,谢聿舟和姜漫都过上了很好的生活,他开始觉得一切都步入正轨,他该补偿给贺阿姨的已经还完了。 可是,不知不觉,他又开始欠了姜漫很多。 一直到现在,欠的太过沉重,他就算是死,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走过那条熟悉的小巷,巷子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熟悉又陌生,再看到这些,他只觉得恍如隔世。 “年哥哥,你等等我!”一个小女孩从巷子里跑出来,不留神撞上了谢聿舟。 谢聿舟下意识地护住手里的骨灰盒,看了一眼那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一个精神的小马尾,跟那时候的姜漫很像。 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好像吓到了那小女孩,她嘴一瘪就开始哇哇大哭。 闻声,从巷子后面跑出来一个小男孩,一把将那小女孩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大人欺负小孩子是不对的!” 小女孩就揪着小男孩的衣角:“年哥哥,我没有被欺负。” 小男孩就拉着小女孩的手走远,边走还边安慰:“别怕,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谢聿舟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走远,手里的骨灰盒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小时候,他和姜漫也是这样的,只是小时候的姜漫没有这么爱哭。 只是在这条巷子里的所有小孩,只有他和姜漫是没有父母的孩子,被别的小孩子嘲笑过。 那时候,他也曾这样站在姜漫面前,保护她。 可是后来,一切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呢? “诶,谢聿舟?”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前面走来一个穿着一身牛仔衣的男人走上前,皮肤黝黑黝黑的,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谢聿舟愣了一下,还是认了出来。 刘长宇——也是跟他一个巷子里长大的孩子,只是从他跟姜漫从这里搬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刘长宇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真是你啊,你穿成这样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 谢聿舟笑不出来,只淡淡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刘长宇四下看了一眼:“姜漫呢?你们两要回来看看没有一起回来吗?那她当初可是你到哪就跟到哪的,那会儿你们谈恋爱,现在应该孩子都有了吧?” 谢聿舟眼神一暗,轻轻拍了拍怀里的骨灰盒:“她在这里。” 刘长宇脸上的表情一僵,知道自己提起了不该提的话。 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谢聿舟的肩膀:“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喝两杯吧。” 谢聿舟低头看了一眼,淡淡应了一句:“好。” 第十八章 旧忆 刘长宇的家跟那时候印象里老旧的设施不一样了。 这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布置的很是温馨,到处都透露着家的感觉。 刘长宇从柜子里翻出两瓶老白干,弄了两个小菜下酒。 “对不住啊伯沉,家里老婆管得严,只有这个,你别嫌弃。” 谢聿舟将手里的骨灰盒放在旁边的位置,淡淡道:“挺好的,你已经结婚了。” 刘长宇倒了两杯酒到跟前:“像咱们这个年纪的人,结婚不是正常的吗?你呢?这些年你怎么样?我看你现在好像是大老板了。” 提到结婚两个字,谢聿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姜漫。 如果当年他们结婚了,那么现在他们应该连孩子都有了。 也许就像现在的刘长宇一样,过着非常平淡的日子,有一个温馨的家,一切都美好的那么不真实。 刘长宇咂了一口酒,看了一眼身边的骨灰盒:“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没了,是生病了吗?还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谢聿舟的眼神便黯淡了下来:“我害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的可怕,却又带着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沉重。 刘长宇沉默了很久,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又笑着故作轻松道:“谢聿舟,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她,可是我知道她从来只喜欢你,后来你们俩谈恋爱了,我以为你们会永远在一起。” 谢聿舟的喉咙哽得慌,他闷了一口酒,语气分毫未变:“我们没能有个孩子,我们也没有结婚。” 他说,我们。 刘长宇就苦笑了一声:“你有真的喜欢过她吗?” 谢聿舟愣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抵是喜欢的吧,可是,人都没了,现在说喜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他倒了杯酒,举杯:“不说这个,来喝酒。” 两人再没有多说什么,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从前的事。 两人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再提起从前的事情,也绝口不提姜漫这个名字。 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个人她就在那里,无论怎样回避,她都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