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韵滞了一瞬,又道:“你将王府金银悉数赠与我,可为王妃留得后路。” 画面在这一瞬便止住。 泪消融在还未散去的冰雪里,我扬起那张虚弱的脸。 喉间似翻腾起漫天的苦涩,与血腥交融。 半晌,我苍白薄唇颤抖了几瞬,才淌出凄凉的声音:“原,是这样。” 忽然雷电声乍起,我苍白的脸闪过天际,幽幽暗暗。 而那道决然的声音却回荡在王府:“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愿不复相见。” 随即一道闪过天际的雷电,朝着我虚弱的身影骤然落下—— 空中还似夹杂着司命的叹息声:“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第8章 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倒下身来。 我微闭双眸,终是逃不过身死魂消的下场。 可这一切不过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忽而,沉厚的敲钟声自百鸣寺响起。 钟声敲了一下,一道惊雷直劈我的右腿。 我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是我错了,我生而为仙,不该沾染凡尘。” 钟声敲了二十三下,以雷为剑,直穿左肩。 素色衣裙已被鲜血浸染,凄凉之音尽显无助:“是我错了,我不该奢求情爱,毁去仙骨。” 钟声敲了八十九下,雷鸣之声轰然响起,一道刺眼的光将我的双眼灼伤。 ![]() 昔日那双盛满了爱意的双眸蓦然淌下一行血泪,五脏六腑似是瞬间破裂。 我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决然:“是我错了,兰因絮果,早该回头。” 钟声响了一百零八下,又是一道天雷。 那片虚空之处只剩一片寂静,我被强大的冲击力击翻在地。 体下一朵艳丽的血莲渐渐绽放。 忽而一道银光闪过,我的仙体腾空,四处消弭。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一百零八道钟声意为有高僧得道。 这爱别离最后一苦,竟是她的消亡。6 …… 百鸣寺。 晏炽身披袈裟,似有金光渡身。 他双手合十,跪于佛像前:“弟子已历爱别离之苦,如今修得大道,只愿长跪佛前,待修得缘满,得以飞升。” 身后一老者素色百衲衣,手握佛珠。 他声音淡淡如清谷幽幽:“晏炽,你可知你的爱别离之苦最后一苦为何?” 晏炽沉思片刻,才道:“所爱之人嫁作他妇,此生终不得所爱。” 老者叹息一声:“罢了,去了却尘缘吧。” 晏炽怅然,终究是要与过往做去了断的。 至于许惜霜的归处,他早已想好。 王妃乃一品夫人,纵他皈依佛门,她亦可享朝廷俸禄。 他也不算有愧于她…… 当他行至沈家后门口,只见沈知韵和一男子纠扯。 那男子吵吵囔囔:“沈小姐,帮我还了这最后一笔赌债。” “我保证你让我散播谣言的事情永远烂在肚子里。” “包括那瓶假毒酒,我会将那贩子做了,您可以安安心心嫁去高宅大院。” 沈知韵头顶白纱,声音冷冷:“最后一次了,否则你有命拿钱没命花。” “对了,将那个酒贩子做得干净点。” 晏炽身子一僵,原修得大道,五识也变得如此灵敏。 浑身的血液好似被凝固了,他的双眸陡然放大。 半晌,才回过神来。 青梅竹马十余载,他却因了少年情谊活在虚妄中,看不清本心。 他苦笑一瞬,心似凉透。 手中佛珠不由捻紧,心莫名慌乱。 他口中不断呢喃着静心诀,为何修得大道却依旧受凡尘之扰。 他长叹一声,远处沈知韵清秀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可怖。 一念起,恶念生,凡事皆有因果。 他管不了的。 他现在能做的便是结束自己的因果。 …… 王府门口,白幡高挂。 晏炽身子一滞,慌忙跑进庭院。 见到眼前之景象,他目光呆滞。 历经数年修得大道在那一瞬归于虚无—— 第9章 他近乎瘫软。 只见她安然的躺在水晶棺中,仿佛睡着了一般。 见到此幕,他的心犹如被火上炙烤。 他捂着胸口,可喉间竟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他猩红着眼,抚上她惨白的面容:“天气寒冷,怎地不进去睡?” 小春斜睥他,哽了声:“王爷,王妃殁了。” 他滞了一瞬,泪不自觉涌下。 怎会……出门时还一切照旧…… 他颤着指尖去探她的鼻息,可死人怎会有鼻息呢。 他轻晃着她的身躯:“再这么憋下去,会把自己憋坏的。” 小春挺直脊梁却跪下身来:“王爷求您了,让王妃安息吧。” “王妃和您说那是她的救命药,可您没信。” 他不由苦笑,原是他不信,是他夺走了她最后的生机。 许惜霜身体余温未散,却似灼烧了他的全身。 “宣太医!王妃定还有救!” 似是安慰自己,他不停呢喃:“不过心思郁结,何至于此!” 直到黄太医诊过脉,告诉他王妃确实死于心思郁结。 空中又飘起大雪,浸透了半边孤寂。 他只是怔坐在庭院中,牵着灵柩中女子的手。 一如往常。 又下雪了,他曾答应过她的。7 要将炉火高高升起,要寝殿恒温如春。 他曾许过她,不负相思意,要淋雪共白头。 冷风横扫,风雪漫卷。 他忽而想起,那些不过是骗她的。 是骗她的吗?可自己那颗心怎会如刀剐般,疼得如此厉害。 可她不过是自己历爱别离之苦的工具罢了。 他如今已修得大道,不该儿女情长。 人之生死早已写定,纵是自己没夺走那颗药,她的命数也依旧如此。 他长吁一声,捻起佛珠:“如今吾已皈依佛门,你们仔细着将后事操办,便自行散去吧。” …… 他又回到了百鸣寺,青灯古佛之下,许惜霜那张脸却总总在烛光下蓦然一现。 他终是抑制不住,他问老僧:“师傅,我已修得大道,为何还会受尘事困扰。” 老僧凝着他,似是将其人生二十载一眼穿透,他说:“你还未入佛,怎能超脱于尘事之外。” “道心不稳,又何以修道。” 是了,他骗得过别人,是骗不过自己的。 无人知晓,许惜霜下葬之日,他紧跟其后,诵经为其超度。 无人知晓,只差一步得以飞升的他日日跪于亡妻坟前,涕泗横流。 是了,或许困在魔障中,便是他的果。 一月后,古鸣寺。 积雪还未消融,晏炽却总是一袭薄衫长跪佛前。 老僧终是不忍,劝他:“佛难渡你,唯有自渡。” 他微闭双眸:“师尊,弟子愧对一生道法。” “是弟子难以摒弃七情六欲,我对她有愧。” “是我看不清本心,才导致了这样的因果。” “此生弟子难以成佛,只愿求她来生健康无虞。” 老僧滞了一瞬,又道:“慈以许惜霜,悲以晏炽。你们终是命定之劫。” “罢了,我为你开天梯,见到神佛,一切自有答案。” 话落,老僧大手一挥,一道天梯自九天落下,金光熠熠。 他一步一扣首,虔诚之至。 过往如排山倒海袭入脑海。 初见时,她将他手中的斋面夺走,狼吞虎咽道:“为何僧人不食肉糜?神仙都吃肉呢。” 那时的她明艳而张扬。 是他将她拖入深渊,是他亲手将她毁去。 若不是她,她又怎至于心思郁结? 终是他害死了他。 思及此处,心如刀绞。 痛,太痛了。 跪上最后一层台阶,金光将他双眼刺得糜烂。 他跪在佛像前,诚心叩首:“求佛渡我。” 抬眸那一瞬,只见一袭素衣的神女赫然眼前。 而那张熟悉的脸却令他心头一颤—— 第10章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