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一天,你来告诉我,你拥有了心爱的人。只要他对你好,就足够了。” 不知从何而来陡生的勇气,看着他那双平静又温和的眼睛,盛云棠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 “那你可愿意同我一起走?” 这山这水,她还没看够,也舍不得离开顾临安身边。 男人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他绽放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看上去像是阴云初霁,新雪初晴。 “当然,云棠,带上我吧。”他笑着说,“我的武功不差,不会与你拖后腿,我们一同行走江湖,去很多还未曾见过的地方。” “好。” 如同幼时说好一同长大的约定,他们勾了勾手指,权当做一个誓言。 第十四章 顾临安身上的伤口还未好全,行走江湖也并非说走就能走的事,待他俩心情都平复下来,她才说出来自己死于荒郊野外的真相。 “燕寻深也不知道那个刺客是我,”她轻飘飘地结束了这段对话,却看见顾临安红透了的眼睛,“冷静一点。” 顾临安执剑的手紧了又松,最后只长长地吸了口气,眼眶通红,哑着嗓子道:“我现在只想,将燕寻深杀了,一了百了。” “他可是当朝皇帝的哥哥,是王爷,”盛云棠失笑,无奈地说,“但想必,如今的他也很是后悔吧。” “为何?” 盛云棠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告诉他,曾经附在踏月剑上一段时日这件事,便捡了些能说的说了。 顾临安若有所思,良久才道:“我在七八日之前就将这个仪式摆了出来,但道长说一直无法召回你的魂魄,想来那时,你就是在踏月剑上吧。” “这样说来,踏月剑还保住了你的精魂,令你不至于魂飞魄散。”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二人知道得也不多,便没有深聊。 只是不知道现如今踏月剑在何处,又是什么处境。 盛云棠打定主意不再出现在燕寻深面前,既然已经决定了离开这个地方,那就干脆让对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就是。 那些日子,足够磨灭她所有的爱意,再也不愿多看燕寻深一眼。 只是不知现下那个伤害了她孩子的女人身在何处。 思及此,盛云棠的神色又冷淡了下来,她不爱了燕寻深,却依旧心疼那个即将足月却胎死腹中的孩子。 她恨得牙根都在发痒。 出去打探的侍卫很快便带回了消息,他跪在堂前,毕恭毕敬地说:“顾世子,前些日子王府丢出一具脸被划烂的女尸,下属探查过后,确定此人正是穆雨晴。” 盛云棠和顾临安俱是一惊,他们猜测到燕寻深会处理那个女人,却没想过他下手会这么狠。 “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处真切爱过的人,”盛云棠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他竟然能冷心到这种地步。” “属下还得知,燕王爷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门了。” 无非是在怀念和忏悔,盛云棠没有探究的欲望,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但她还是很想把踏月剑带回来。 燕寻深不配拥有一把这样的好剑。 顾临安本来想阻止,但知道盛云棠认定要做的事情,不管是谁都拦不住。 所以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拦了拦,并没有多言。 “早点回来,”看着穿上夜行衣的盛云棠,顾临安心头有些发紧,“一定不要与他兵戎相见,云棠,你的武功比起他,还是……” “我知道,”盛云棠的声音有些发闷,却冲着顾临安笑道:“放心吧!等我带着踏月回来。” “然后我们就去——” “行走江湖,”顾临安笑道,“说好的。” “是啊,我们说好的。” 第十五章 夜色正深,王府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自从曾经的王妃死去、新王妃又被燕王爷一剑刺死后,下人便再也不敢在这府中发出太大的动静,以至于一入夜,王府就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动响。 除去偶有鹧鸪闷闷地叫上几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盛云棠踩在房梁上,俯身去看底下的阴影,她的踏月一直会被燕寻深挂在屋里,但毕竟对于燕寻深而言,那不过是个好用些的武器罢了,并没有什么深切的感情。 只是这是燕寻深刚巧不在屋中,她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看看,半晌也不见有任何动静,便悄悄地推开了房门, 没人, 盛云棠松了口气,抬头看向时常挂着踏月的地方,那儿却一片空荡,连剑架都被拆走了。 她心底生出一丝不妙,总不该是燕寻深把剑扔掉了。 正打算去别处找找时,虚掩的房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便是咔哒一声轻响—— 电光火石间,盛云棠一矮身躲进了床底。 这儿是燕寻深绝不会探查的地方,果然下一秒那脚步就逐渐踱至床边,只是多少有些站立不稳,随即浓烈的酒气传来——燕寻深喝醉了。 头顶上的床榻发出一声轻响,男人坐下了。 盛云棠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一个喝醉的人观察能力总是会低下去很多,她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大大减少了。 “云棠……” 正在庆幸时,头顶传来燕寻深的低喃,盛云棠浑身一颤,险些惊叫出声,半晌才勉强平复了呼吸。 想来燕寻深不过是喝醉了,在说梦话吧。 盛云棠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直到燕寻深再没有了动静,她才以极缓的速度慢慢挪了出去。 岂料刚刚站起身,床榻上本应熟睡的燕寻深却哑着嗓子问道:“你是谁?” 一瞬间就好似汗毛炸起,盛云棠刚想要逃,就被男人死死拽住了手腕,他醉得东倒西歪,力气却还是很大,不停地质问着盛云棠。 恐怕在这样问下去,整个王爷府的侍卫都要赶来了,盛云棠心中一紧,声音压得很低:“放手。” “……云棠?” 短短两个字,燕寻深便喃喃着这个名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盛云棠浑身冰冷。 但很快,燕寻深又喃喃道:“又做梦。” 他自顾自地倒回床上,声音里却还是带着一点鼻音。 “云棠,你要是,不是幻觉就好了。”他轻声说,“我好想你。” 盛云棠肩头狠狠一震,却顾不得回应,她刚刚在争执中看见了燕寻深腰间戴着的佩剑,似乎正是踏月。 他此时已经再度闭上眼昏昏欲睡,盛云棠知道,或许是因为酒劲,燕寻深才会叫出她的名字…… 更何况,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盛云棠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床榻上熟睡的燕寻深。 他瘦了好多,而且短短几天时间,鬓角的发根已经有些发白了。 第十六章 盛云棠试图不碰到燕寻深的身体,拿到他腰侧的那把佩剑,只是燕寻深把踏月装在了剑鞘里,这个动作实在是困难,稍有不慎就会惊醒对方。 她深深吸了口气,踩上床榻,躬身去取。 直到抽出来的那一瞬,盛云棠猛地怔住了——踏月还是那把踏月,但剑身已然碎裂成许多片,被另一种材质的玄铁重新锻造了一遍。 她拿在手心,愣了很久,才注意到榻上的人早就睁开了眼睛,在夜色中静静地看着她。 “云棠,”燕寻深低声道,“你回来了。” 盛云棠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燕寻深似乎也没有等待她回应的准备,自顾自地说:“我真的很想你。” “姑苏寺有七千个台阶,我一步一叩首,才获得了和住持说话的机会。”他低声道,“住持说,你恨我,所以哪怕是灵魂,也不会入我梦中。” “我也好恨我自己。” 他的声音发着抖,语气那么难过,盛云棠欲要往外走的脚步也顿住了,静静地看着他,和那从眼尾淌下来的泪。 燕寻深变了,但实在是太晚太晚。 “我还以为,这辈子,你也不会来看我一眼,”他继续说,“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直到这时,盛云棠才注意到他身下所垫的床铺,是从自己的屋子里搬来的。 他身边堆着的,都是盛云棠早已经不穿的、压箱底的衣服。 燕寻深躺在自己筑的巢穴中,日复一日幻想,如果盛云棠还活着就好了,如果他曾经对她好就好了。 如果他早知道那绣花鞋,是盛云棠留下来的就好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 他的心似乎被一只大手死死捏着,几乎要喘不上气,泪水打湿了枕巾,顺着他斑白的鬓发滑落,冰冷而无力。 回过神时,屋里早已没有了任何身影。 自此夜开始,燕寻深时常做梦,他梦见身穿夜行衣的盛云棠,胸口插着那把她亲手所铸的剑,怔怔地看着自己。 “寻深,”她低声叫他,“我做错了什么?” 她的身边,还有个八个月大的孩子,正用婴儿稚嫩的嗓音质问他。 “爹,我做错了什么?” 每每他从噩梦醒来,身边总有柔软的身躯拥住他,冰冷却温柔。 “寻深,怎么做噩梦了,”盛云棠为他擦汗,吐息都是轻盈的,“我陪着你呢。” 他伸手去握女人的手腕,却扑了个空,眼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似乎永远不会有亮起的黑暗。 总在这时,剧烈的痛楚会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一场以折磨人取乐的虐杀,钝刀一刀一刀割着他的五脏六腑。 很痛很痛。 燕寻深却只觉得自己活该。 如果不是他三心二意,不是他从不愿去听盛云棠的话,不愿意停下来看一看,等一等。 盛云棠此时何至于惨死荒郊野外,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日复一日,他只能坐在床榻上,等待着黑夜和盛云棠的幻象一起出现。 甚至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