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魏使今早已经进宫了。远瞩,你既代行国政,自由你来定夺。” 小七眼角一跳,原来方才在甬道见到的果真是魏国使臣的车驾。 那人笑道,“燕国攻楚也需整顿兵马,便先假意应了亲事,拖住魏国,先拿到那两郡四县。” “既是姻亲,便引魏国的兵去取楚国,若魏国不肯,我燕国大军他日伐魏,亦是朝发夕至。” 那人谈笑之间,便轻易定了魏国的前途。 小七的心高高悬着。 她定要想办法去见魏使,她要告诉魏使,燕国公子使诈,她要告诉魏使,不要和亲,不要将魏国的公主葬送在这虎狼之地。 周王后笑道,“只是,魏使提出要换回小七。” 蓦地听见自己的名讳,小七登时回过神来,抬眸去看周王后。 周王后目光慈霭,“小七,你可愿回去?” 小七心头突突狂跳,忽然想起一个梦,梦里大表哥好似说正在想办法救她。 原来那个梦是真的,舅舅和大表哥没有忘记她。 迫不及待地要回一句“小七愿回”,心中突然一凛,下意识地便朝许瞻看去,正见那人凌厉的眼锋朝她扫了过来。 小七将要出口的话便生生地噎了回去。 她跪坐席上,心念急转。 听周王后又道,“如今魏使就在长乐宫,你去看看罢。” 许瞻起身应了,见小七还跪在一旁,凝眉问道,“不走?” 小七怔忪起身,下意识地跟在许瞻后头亦步亦趋地走着。 临出殿门前,暗暗回眸朝燕王后看去,那雍容华贵的妇人此时亦向她看来,眸光意味不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七太想回魏国了。 也许这辈子便只有这一次机会。 她的步子缓了下来。 第62章“奴在想公子” 小七要去求周王后,求她放自己回魏国。 她是王后,是公子的母亲,她说的话公子定然会听罢。 而身前那tຊ人亦是脚步一顿,青松般挺拔的脊背沐在万福宫的光线之中,一大片玄色的影子落了她一身。 他没有回头,但问,“在想什么?” 如一盆凉水当头浇来,小七求周王后的心思就这样被生生地浇灭。 她的心思怎会瞒得住许瞻。 他满腹机谋,看人亦是洞隐烛微,直达心底。 上一回在茶室,他问,“沈晏初要以城换你,你可愿意?” 那时小七摸不清他的路数,只因回了一句“小七愿意,求公子成全”,他险些在她身上刺下“许”字。 后来也没能逃得过去,终究因了旁的原因左肩烙上了独属他的印记。 小七想,总要护好自己,完完整整地回去。 她赶紧跟了上来,低低回道,“奴什么都没有想。” 出了大殿,已是巳时。 纵目望去,桂殿兰宫比屋连甍,亭台楼阁柱壁雕镂,高门大榭绮疏青琐,飞檐反宇之上奇珍异兽展翅欲飞。这大好的春色青天白日的,她心里却空空落落,如有所失。 方才周王后并没有提及到底许不许她去见魏使的事,但许瞻大抵是不会准的。 但若见了魏使,定要想尽办法转告许瞻的阴谋。 结亲是假。 要那两郡四县才是真,要魏军为其冲锋陷阵才是真。 小七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下了高阶,提起裙袍登上了王青盖车,车内短案上置着一架两层的竹镂雕漆金食盒。 待坐稳了,那人道,“吃罢。” 小七打开食盒,内里放着的是与晨时他在偏殿所食一样的。 饼饵,米糕,还有烘肉脯,一盘切得薄薄的贝肉,一盘凉拌小菜。 甚至连漱口的浓茶都备好了。(《延寿书》有用浓茶漱口的记载,“凡饮食讫,辊以浓茶漱口,烦腻既去,而脾胃自和,凡肉之在齿,得茶漱涤,不觉脱去而不烦挑剔也。盖齿性便苦,缘此渐坚牢而齿蠢且自去矣。”) 揭开小盖,饼饵还冒着腾腾热气,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送到马车上来的,方才从殿里出来时,心事重重的竟不曾留意。 方才还腹诽他,没想到他竟肯想着她,想的也很周到。 小七偷偷抬眉去瞧许瞻,他鹤骨松姿地端坐一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她暗暗想道,他好似也并没有那么坏罢。 还行。 那人薄唇轻启,“吃饱带你去见魏使。” 小七心里一动,他竟还愿意带她去见魏使。 那么,他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对罢? 不,不对。 他一心要算计魏国,怎么能算是好人。 不算。 她饮了一口热汤,又吃下两只饼饵,总觉得那人的目光正在暗暗窥她,她悄悄去看,果然如此。 不,他在正大光明地看她。 甚至先发制人质问了一句,“看什么。” 罢了,他称自己便是“礼法”,那他说的做的自然都对。 小七垂眸,即便抬起袍袖遮着,也总觉得有几分窘促,又吃下几口小菜,几块贝肉,便搁下了银箸。 以茶水漱了口,抬头正要说话,见他仍旧定定地瞧着她,小七便道,“奴吃饱了。” 吃饱喝足,连带着那人也顺眼许多。 那人挑起帷幔,朝外命道,“端走罢。” 便有宫人垂头应了,躬身上前将食盒与漱盂从短案上端了出去,继而周延年打马动身往长乐宫赶去。 小七规规矩矩地坐着,那人也并不再说话。 王青盖车的鲛纱帷幔轻轻拂在脸上,她微微别过脸,阖上眸子感受着宫墙内的风,也沐在四月末温和的日光里。 马蹄在青石板路上踩出参差不齐的音律,车身四角的赤金铃铛叮咚作响。 她暂得自由,未受责罚,又即将见到魏人,就要听见魏音。 自魏昭平三年冬以来,实在没有比这更令人欢喜的事了。 她的眉梢眼角全都漾起笑意。 “在想什么?” 那人温声问道。 小七睁开眸子,见许瞻正舒眉软眼地瞧她,她有心哄着他,便道,“奴在想公子。” 那人饶有兴味,“嗯?” 小七垂眉,细语道,“奴在想,公子很好。” 那人笑了一声,“是么?” 小七昧着良心点头,“是。” 他自顾自斟了一盏茶饮了,片刻又用那牛角杯挑起了她的下巴,垂眸审视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比你大表哥还好么?” 你瞧,他又提起了大表哥来。 小七道,“那是不一样的好。” 眼见着便到了长乐宫,那人倒也不再细问下去。 待下了马车,便见魏国的车驾正停在大道一旁。 小七的心跳地又急又快,她已有五月余不曾见过魏人了。 跟着许瞻登上九丈高阶,旦见那大殿之内金碧辉煌,一条绣着谷纹的红毯直达主座,主座一张长案,案后是一块高大的紫檀龙纹曲屏风,座上的老者便是燕庄王了。 长毯左右两侧分别是一列单人曲足食案,席间坐满了人。 案后是两列高高的青铜连枝烛台,便是白日,其上依旧蜡炬轻曳,将偌大个正殿映得光华夺目。 初时小七垂头不敢乱看,只是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