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一辆单车,嬉笑着拱来拱去,争抢那不大的座位。这明明是违反交通规则的危险行为,但裴望看着,除了脸红心跳,却还觉得心里轻飘飘的,连日里挥之不去的苦闷都散去了些。 姐姐们是美院的,见裴望好奇,便带她参观。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画画还有这么多种类,对墙上的挂画、走廊摆放的雕塑、展示窗里的学生设计目不暇接,十分新奇。 跟着姐姐们走进她们专业的工作室里,裴望看到工作室里的学生们正围成一圈,转一个啤酒瓶。啤酒瓶停止转动时,瓶口指向的那个人就要坐在中间一动不动地当一小时的写生模特。 裴望看着围着她刷刷狂画的站哥站姐们,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很像当时那个被转到的倒霉蛋。 但带她来的不是好心的漂亮姐姐,围着她画的人也不是单纯的大学生,自己被画更不是愿赌服输。 裴望记得那天她回家后,妈妈本不打算因为逃学体罚她,因为第二天还要上早自习,没有时间给裴望耽误。但是裴望说想考市里的大学,妈妈就发怒了,让她跪了三个小时,之后的一个星期都不和裴望多说一句话。 不思进取,没出息,自甘堕落。 妈妈当时是这样骂她的。 裴望不明白,那所大学明明也是不错的学校,也是很多学子的梦想。 不过,裴望看着妈妈阴沉愤怒、又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脸,裴望觉得很快意。 但在此刻,裴望看着文惜墨悠然自得的神色,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那种仿佛将某种沉重又无处不在的事物撬开一角的、呼吸都变得顺畅的轻盈感。 ——说人话就是,看别人高兴她就不爽,特别是自己的不爽还是对方高兴的原因,于是裴望就加倍地不爽。 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大人,在喜欢刁难小孩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 但是大人就是小孩世界的全部,小孩的一切都掌握在大人手里,反抗或不反抗,都无法回避大人施加的痛苦。 裴望看着文惜墨。 文惜墨在看呈上来的画,挑挑拣拣地说什么鼻子画得不够翘、眼睛要再有神一点,仪态再端庄些云云。 ——但真那样画,跟她裴望还有什么关系? 她很茫然,感觉自己兜兜转转换了个世界换了个壳子还是没能从“妈妈”身边逃走。 妈妈看着的是未来的裴望,文惜墨看着的是过去的裴望,这两个人,无论谁都没有正视现在的自己。 自己只是他们心中那个理想的裴望的容器。 但文惜墨和妈妈到底是不一样的。 母亲将孩子带到世上,本就有养育和教导的责任,上辈子会落到以死相争,也算是教育失败的恶果,而且她做了那么多年乖孩子,也算是还清了。 但文惜墨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第一次见面时就不求回报地救了自己一命,后来更是为了她付出了许多,八个徒弟中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像自己一样耗费了他如此之多的心力。 没有理由的好是最让人无力偿还的。 在还完这山海般厚重的恩情之前,裴望无法一走了之。 想清楚这点后,裴望就放弃了挣扎。 ……就当为了是让师尊高兴,忍下去吧。 文惜墨放下画,看向神色不知何时平静下来、老僧入定般的裴望,有些惊讶,悄悄在小群里扣字:“刚才没注意,她有想什么吗?” “话太密没听清,好像是师尊的恩情就像母亲一样,要报恩让师尊高兴之类的。” ……像娘这回事过不去了是吧? 但文惜墨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我徒弟真孝顺,嘿嘿。 第71章 送狗观音 解脱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文惜墨将最满意的几张收进储物戒指里,打算回头让人裱起来。 裴望苦中作乐地想,这下遗像也有着落了。整挺好。 不等文惜墨和她吩咐什么,裴望就跑得无影无踪,文惜墨哑然失笑,但想到今天确实有些勉强她,便也就随她去了。 师徒一行在城里最大的客栈开了几间上房,一起聚在文惜墨的房间里,徒弟们打牌,文惜墨则在看鱼思遐买回来的话本,偶尔对牌局指点一番,或是给赢家一点彩头。 裴望在城外的护城河畔,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走着。大概是她的神情太过生无可恋,有好几个人来劝她看开点。 裴望懒得解释,点点头就接着闷头往前走。 她朝着夕阳的方向前行,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走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 真的,好累啊。 光是存在着就很累了,还要面对他人莫名其妙的期待。 收网归家的渔人,扛着锄头的农民,孩子的嬉闹声,催促家人吃饭的喊声,一股股缓缓升起的炊烟。 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间烟火。 裴望慢慢坐了下来,捡起一颗石子,学着记忆里在电视里看到的,手腕朝着水面一甩。 嗯,沉了。 裴望又试了一次,不出意料地又沉了下去,一个水漂也没有打起来。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 两根tຊ细白柔软的手指捏走了裴望刚捡起的石子,轻巧熟练地一甩——也沉了。 裴望翻了个白眼。 身后那人坐到裴望身边,拾起一颗圆润的鹅卵石,献宝般捧给裴望,唤了声“姐姐”。 裴望头撇到一边,不看他也不看鹅卵石,冷声道:“谁是你姐姐。” “姐姐还生气吗?” 那少年正是兰殊。 “若再落到我师尊手里,我不会救你。”裴望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起身要走。 “别急着走啊,姐姐。”兰殊可怜巴巴地扯着裴望的袖子。 “滚。”裴望不想和他纠缠,将他甩开——没甩开。 “我给姐姐带了礼物来赔礼道歉,姐姐至少看一眼呀。”兰殊捏着裴望袖子的手指攥得更紧了。 裴望一边恶声恶气地说着“不看”一边考虑要不要把那截袖子割断。 小兽奶声奶气的哼唧声响起。 裴望动作停顿了一下。她回过头,看向兰殊手里那只肥嘟嘟毛绒绒、眼都没睁开的小崽子。 “……哪儿弄来的小狗。”裴望艰难地将目光从毛绒绒身上挪开,终于拿正眼看兰殊了:“你又骗了谁的身子?” “姐姐,不要说这种坏人名声的话,我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男!银货两讫,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兰殊不乐意道。 “哼。”裴望懒得理他,蹙眉看向那只小动物,“这狗崽子哪儿偷来的?” “姐姐,我在你眼里怎么不是骗就是偷?”兰殊泫然欲泣,“而且这可不是什么小狗,这是啸月银狼的幼崽,不过姐姐要当狗养我也无所谓啦。” “你就说是不是你偷来的,而且你自己为什么不养?”裴望眯了眯眼。 “咳咳,的确是偷来的。不过我当然是有不能养的理由啦,我父王可不像姐姐的师尊一样好说话,我要是带它回去,父王会扒了我的皮再把我倒吊在孽果树上抽个三天三夜。”兰殊笑眯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