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林愿的身子虚弱至极,她躺在床榻之上,不用麻绳绑住四肢,她也无力逃脱。 林愿疲倦地闭上双眼,沉沉再度陷入梦乡。 她久违地再次梦见了母妃。 林愿从未见过母妃的模样,因此梦境中的母妃长相始终是模糊不清的。 可独属于母妃怀抱的温暖林愿却莫名能感受到。 林愿的眼角流出泪水来,泛起无尽的委屈。 “娘亲,我好累……” “娘亲,我只是想要过寻常人家的生活,为何就这么难?” “我已经抛弃了姜思语的公主身份,我已经逃到了南疆,可为什么,我最后还是被囚在这座姜国王宫里?我好累……” “娘亲……” 哭到后面,她早已没了头绪,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 她似乎感受到母妃的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的头。 那手心宽厚温暖,带着熟悉。 林愿一怔,思绪渐渐回笼,她眉头微拧。 不对……这不是母妃的手。 意识过来的一瞬间,林愿从梦境中抽离,猛地睁开双眼。 倏地对上一双熟悉的瞳孔。 是尤旭瑄。 林愿的眼眶依旧通红,而尤旭瑄的手停留在她的头上方,似要落下。 四目相对,一时皆有些尴尬。 林愿先反应过来,往后瑟缩了下,躲开了尤旭瑄的触碰。 “尤大人,您何时来的?” 她下意识躲避的反应让尤旭瑄心口一紧。 他眼底暗了几分,将手收回。 刚刚林愿呢喃的梦话句句清晰回响在他脑海,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林愿的愿望是那么简单,仅仅只是做一个普通寻常的人。 可就这么简单的愿望,却也被他亲手掐灭了。 密密麻麻的痛意从心口蔓延全身。 尤旭瑄喉咙堵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大祭司拔高的声音—— “尤宰相!您可认清了人?” 第34章 霎时。 尤旭瑄的思绪回神,他深吸一口气回答:“认清了。” 随即,大祭司将殿门一推。 由姜国王上领头,大祭司紧随其后,一行人走了进来。 尤旭瑄屏息起身,朝王上行礼。 林愿静静看着这一幕,眉头紧蹙。 片刻。 她听见父王开了口:“如何?尤大人,她是当初在南疆刺杀你的刺客吗?” 林愿跟着看向了尤旭瑄。 尤旭瑄眉眼低垂,语气沉沉:“回王上,此事说来话长,有所误会!林姑娘并非是刺客,亦非公主,还请王上开恩,放她回南疆。” “放她回南疆?那你说她这副跟公主一模一样的长相该如何解释?” 大祭司可不准备这么容易放过二人。 这三年来,尤旭瑄处处跟他作对,他被逼得手中权势一丢再丢,就连王上的信任也少了几分,好不容易抓住如今这么个把柄。 不管这个林愿是不是姜思语,都将是他翻身的大机会! 大祭司言笑晏晏:“王上,您也看见了,这位林愿姑娘,跟公主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这世上哪有如此相似的人?” “若她是公主,她便犯了欺瞒神灵之罪,若她并非公主,那定然也是邪祟故意冒充公主,更要除之后快!” 左右说法都被他占了。 总而言之,似乎林愿非死不可。 而此刻。 王上神色显然有被打动的迹象,可最近这几年,他将姜国交由尤旭瑄治理,确实国风渐渐好转,由此不论出于何种角度,他都是愿意听尤旭瑄的想法的。 “尤宰相,你如何想?” 看着父王淡漠的面容,林愿心中不禁嗤笑—— 多可笑,父王身为姜国的一国之君,号称将她视为掌上明珠二十年的亲生父亲,可如今却连他的亲生女儿都认不出来。 同样意识到这点的尤旭瑄眸色一怔,脸色同样冷沉下来。 从前,他总以为姜思语是受尽独宠的公主,如今他才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王上或许从来没有真的将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过。 王上从前到现在,要的都是一个姜国的祭品神女! 实在是可叹,可悲! 然而最可悲的是,即便尤旭瑄如今已经身居如此高位,他却比谁都清楚知道,若是实言相劝,王上是绝无可能留下林愿的命的! 向来在朝堂之上能言善辩的尤旭瑄,此刻却觉得嗓子被棉花堵得死死的,无从开口。 直到这时。 身后传来气若游丝的一句轻笑,来自林愿。 “尤旭瑄,算了吧。” 她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却是用在如此绝望的语气中。 听出她一句‘算了’中的求死意向,尤旭瑄浑身一震,手指不觉紧紧攥起。 “不……”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眼眶一瞬猩红。 他如今的高位是曾经的姜思语用命换来的,可他怎么能救不了现在的林愿? 半晌,尤旭瑄深吸一口气,思及今日祭台下百姓的说法,双眼一闭,陷入纠结。 他的脑海里记起了百姓的第三种说法——即为林愿修缮寺庙供奉香火。 这个说法或许能救林愿一命,可同样的,这番说法一出,却也是亲口推翻了他这三年破除鬼神迷信的努力! 林愿的命和他毕生追求的理想。 只能取其一。 第35章 没有人比林愿更了解这个抉择对尤旭瑄有多么痛苦。 在尤旭瑄选项中,林愿从不愿抱任何希望。 所以她先开了口:“我可以上祭……” “不可以!” 尤旭瑄陡然打断了她的话。 从他的眼里,林愿看出了他的决定,不禁心头一怔。 这时,他定定望她一眼,旋即缓缓朝王上开口:“王上,您是否想过,若是林愿是上天赐来的神女呢?” 这话一出。 林愿心重重一沉,眼眸震颤,半晌没了声。 而殿内,也在尤旭瑄这话过后陷入寂静。 王上神色一亮:“尤大人,你这话从何说起?” 尤旭瑄缓声将外界的说法开始缓缓道来。 他每说一句话,王上脸上的喜色便愉悦几分,而一旁的大祭司神色却是古怪铁青着。 大祭司双眼轻眯起,唇角挂着冷笑。 他本以为以尤旭瑄的性子,是绝不可能以鬼神之说来获取王上信任,如今来看,倒是他小瞧了尤旭瑄。 尤旭瑄选了林愿的命。 同样的,自然也要承受着他一直以来坚守的努力溃败的反噬。 当为林愿修缮神庙的旨令下达的那一刻。 无数与尤旭瑄站在一边的同僚开始对他表达了唾弃。 在神庙修成之前。 林愿被当做神女安顿在了行宫中,恢复了曾经姜思语公主的待遇。 半个月后。 尤旭瑄的风评已然有了很多不好的言论,那些曾经被他破除了迷信的民众,对他唾弃万分。 ——“在高位待久了,果然成了只会附和王上的奸臣!” ——“我看,他本就是这种人,不然当初怎么会娶公主,踏着公主的命成为宰相?” 下人将外界种种难听的话禀告着。 而尤旭瑄与林愿同坐殿中,神色没有丝毫变动。 林愿不觉叹了口气。 “尤旭瑄,你不该选我的。” 她是真心替尤旭瑄不值。 不管是姜思语还是林愿,她从不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她没有尤旭瑄那么远大的理想,从始至终,她所求的不过是最平凡普通的日子。 既然求不得,她便不求了。 可尤旭瑄不一样,他肩负着那么远大的理想,他怎么能就这么因为她而放弃…… 不值得。 林愿垂下眼眸:“我知你对我有愧,可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我都是自愿的,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你的愧疚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愧疚?” 一直沉默不语的尤旭瑄忽地抬起头来,他认真凝视着面前的人,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他的眼眶一瞬赤红。 “林愿,在你心里,我做的这些难道都只是出于愧疚吗?” 他眼底透着诧异,透着炙热的情绪。 烫得林愿不敢直视。 她低下头勉强扯了笑:“不然呢?除了愧疚,或许还有感激吧。” “那是因为我心悦你,不论是三年前的姜思语,亦或是现在的林愿,我待你,都是男女之情。” 尤旭瑄哑声坦白,“三年前是我愚笨,是我认不清自己的心,可这三年,在我以为失去你的这三年里,我在日日夜夜的思念中,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公主,我早就心悦你了。” 他说得那般自然。 林愿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险些都信了。 可她很快却回过神来,她摇摇头—— “你不必哄我,我见过你爱一个人的模样,你不爱我。” 第36章 尤旭瑄整个人都傻眼了。 他觉得很可笑,他平生第一次向喜欢的人袒露心迹,却被她轻飘飘地一句话便否决了。 心口仿佛一瞬压了一块巨石,叫他闷堵得喘不上气来。 “你何时见过我爱一个人的模样了?” 尤旭瑄不明白。 林愿却笑了:“你爱姬月,所以你会处处替她着想,所以你会时刻护着她,你会与她谈笑风生,赏月饮酒,生儿育女,那才是你真正喜欢一个人时的模样。” “而不是像现在对我这样,眼底只有愧疚和小心翼翼。” 林愿静静望着面前的人。 这大半个月,尤旭瑄虽然日日过来寻她,可两人之间更多时间都是在沉默,鲜少有像如今这样谈心的时刻。 而她能从尤旭瑄的眼里看出无尽的愧疚和歉意,唯独看不出爱意。 “三年前,你对姜思语的愧是觉得她用命给你换来了高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