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生一到家就去收拾行李了,南淮气温没京平那么低,他原本的衣服有几件偏厚,在那边的工作大概还要半个月才能结束,所以他又按照温度在行李箱里换了几件稍薄一点的衬衫。
温姝宜泡完澡后才想起给他买的东西还没送到他手里,于是随意裹上浴袍就去衣帽间找他,她进门时,他正蹲在地上合上行李箱,所以第一时间抬眼看到的,是她露在外面的小腿。 他从没跟她说过,其实她一直都很漂亮,无论是十七岁还是二十五岁。 “你头发怎么还没吹干?” 周怀生视线上移,定格在她还滴着水珠的发尾,很快起身去拿了吹风机。 “我不在家的时候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温姝宜开口辩解:“屋里有地暖又不冷。” “那也不行。” 她有时候觉得周怀生像个老父亲,总是有他自己的理由。以前在北县就是这样,长她三岁像长她三十岁一样,天热时控制她吃冰激凌的次数,天冷时比天气预报还要准的让她及时加衣,甚至比喻卿还要夸张,一到秋天就督促她及时穿秋裤,弄得她哭笑不得。 想到这,她唇边笑意越发明显。 “笑什么呢?” 周怀生举着吹风机,双手穿过她发间,动作轻柔,怕扯到她头发。 温姝宜笑着不回答,闭上眼睛静静享受他的服务,直到身后的声音停下,再睁眼时头发已经干的七七八八,这才起身看他。 “我刚才在想你以前,总是像照顾孩子似的照顾我。” 她目光柔和,周怀生给吹风机断电收好,俯身看着她,眼里也有笑意。 “所以呢?是不是应该报答我数十年如一日的对你这么好?” 当然只是逗她,何况他这些年一直秉持着自己怎么做是自己的事,对她好是应该的,没想着回报,更没想到会有如今这么一天。她怎么想那是她的事,周怀生也没觉得这点付出就一定要她还些什么,爱一个人,总是竭尽所能却仍觉不够。 温姝宜拿了方才被她放在柜上的礼盒,提到周怀生面前晃了晃。 “打开看看。” 周怀生有点惊喜,挑眉看她,“给我的?” 温姝宜点头,替他拆了包装,“就是一条领带,我觉得会很衬你。” 他嘴角上扬,看着她伸手把领带拿到他面前,周怀生低下头方便她动作,看着她把领带绕了一圈在他脖间,心情瞬时好到了顶点。 “什么时候买的?” “那天跟妈逛街的时候顺手买的。”她系好领带往后退了一步,认真端详着他,“挺好看的。” 周怀生隔着镜子看了下,笑容愈发浓烈,像是个得到奖赏的孩子,眼角眉梢都写满了高兴。 末了他上前,用力抱了抱她。 这个拥抱不掺杂任何情欲,只是最简单的触碰,他更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放在她后背的手抚了抚她的发,声音柔和。 “谢谢。” 他是真开心,心里空了许多年的缺口被一一填满,好像直到现在才觉得他们是真正的夫妻,没有误解,没有阻碍,两颗心是完完全全的在一起。 这晚周怀生在睡觉前拉着温姝宜聊了半天,讲他这些天在南淮的点点滴滴,工作无趣,南淮总是下雨,他一看见阴天就想起她来,又不好总是跟她发消息,怕她烦也怕她忙,絮絮叨叨跟她说到快十二点,一如反常,似乎想把她没交集的这十天都一一说给她听。 温姝宜自始至终闭着眼倾听,唯一不太老实的是放在他胸前的手,听到有意思的事也会掀开眼皮偷看一眼,那只手便会游走到他喉间,这是周怀生身上最不易发现的敏感点,她每次触碰时他都觉得浑身紧缩,皮肤上也像是轻轻被羽毛扫过。 “别动。”他笑着,声音变了变,“是不是不想睡了?” 温姝宜光速缩回手,仰头看向天花板。 “你就不好奇我今天跟司南姐说了什么?” 周怀生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所以我应该问你什么呢?” “就…”她尽力想象,“你们俩的事啊,你不想知道她怎么跟我说的吗?” 他翻了个身,又一次将她圈在怀里,屋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周怀生背对着光看不太清,但声音在她耳边却很清晰。 “我对司南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别的想法,我们几个人一起长大,这份友情我很珍重。” 周怀生小时候性格并不好,不爱说话也不喜欢与人交往,六七岁最贪玩的年纪,他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司南跟他截然相反,小时候她就敢想敢干,没少带着他们几个男孩去闯祸,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性格,周怀生一直没怎么拿她当成过女孩子,直到高考结束她们来北县找他,司南一改往日穿了条连衣裙追到他家里跟他告白,他这才知道她的心意,本来想体面的拒绝她,但她当时说了温姝宜,他动了气,所以这些年跟她的联系并不多,只有大家都在的时候,司南才会不被拒绝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以为我跟她在一起,是有别人这样跟你说的?” 他见温姝宜没说话,便又开口问她从一早就苦思不解的事。 她摇摇头,“当时你发了那么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我就很好奇,后来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就去了京平找你,不过刚到公寓楼下就看见司南姐了,她拿了束花,我以为你们是在一起。” 以她当时的视角,唯一能想到的确实只有这一个可能性。 “那条短信是因为蒋澈跟我说你们要在安城安家,他还买了戒指要跟你求婚,我那时候觉得自己没理由在你身边了。”他开口,讲起内心始终不愿面对的那一幕。 照顾她早就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可她有了归宿,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也只能放手。那天的场景他始终无法忘记,就算是如今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同她复述,心里不免还是泛起酸楚。 差一点,她就不是他的妻子了。 想到这,周怀生箍在她腰间的手又重了重。 温姝宜听完后却惊讶的转过头,“蒋澈这么跟你说的?” 她有点难以置信,周怀生口中的蒋澈跟她印象里的完全不是一个人,上大学后,她就跟蒋澈彻底说了清楚,他们两个之间再也没有旁的关系,只是同学,尽管蒋澈那时仍然心有不甘,可温姝宜对他的冷淡确实让他望而却步,虽然他依旧穷追猛打,但她一直都没理会。 直到她去西江,这才总算摆脱蒋澈。 “其实我跟蒋澈不是你想的那样。”温姝宜对上他的视线,目光交汇时却还是先垂下眼,“我跟他没在一起过,司南在你家跟你表白那天我在门口听到了,我当时,我当时总觉得自己会拖累你,所以才选了这么个荒唐的方式。” 周怀生怔了怔,这番话他是没想过的,从未想过,他一直以为她是喜欢蒋澈的,却从未想过她会喜欢自己。 “所以你是因为我?”他甚至不敢确信。 温姝宜沉沉点头,“我以前总自欺欺人,心里明明有答案也始终不愿去说。” 好像总是这样,年少时总是错过,总是要经历一些才显得故事足够曲折。 她眼中逐渐湿润,看向他时也变得朦胧。 “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可能比他还要早,只是她发现的有些晚了。 周怀生没听下去,上前噙住她的唇,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是打扰。他小心翼翼,像是面对失而复得的珍宝,心疼他们彼此错过的那几年,温姝宜也难得肆意,温温柔柔的去回应他的吻,屋内气温节节攀升,他又扣住她的手去解开领带。 有衬衫落到地上,她的浴袍也散了。 周怀生探身去关床头灯,温姝宜却看到他后背上一道很浅的疤,他皮肤很白,那道浅褐色的疤痕虽然不长却很明显,她之前一直没注意,今天突然发现有点意外,记忆里他似乎没受过什么伤,那这道疤又是什么时候有的? 他再回来时,温姝宜没再动作,只是按照方才灯前的位置伸手去碰。 黑暗中,周怀生躺在她身侧,轻声开口。 “刚当记者那两年,我做的是社会新闻,经常跑到各个城市里的小角落去。” 他声音实在好听,明明是悲伤的故事经由他叙述好像也变得很明朗。 “我那时候跟一个同事在调查一个有黑色势力的团伙,到他们名下的会所里轮番卧底,扎了快两个月总算是取到关键证据,快要临走了我那个同事不小心露出了马脚,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怕事情败露所以穷追不舍,这道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可是我们两个九死一生拿命拼回来的新闻,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被发出来,我至今还记得那天主编在办公室跟我说的话,他说我太理想主义,这个世界里最不缺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也是自那之后,他被调到了时政栏目。 温姝宜听完,突然就有些说不出话。 她想起他高中毕业时无意间跟她谈起的话,他说学新闻很好,记者是无冕之王,这个时代最不能缺少的就是真实的人。那他呢,是否被外界的声音影响了自己的判断,身处洪流,又是不是始终如一坚持自我。 她不敢想,因为她自己似乎也无法保证。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抱得更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