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怀七暗暗咬牙,最想要她死的便是裴孝廉,她一向知道。
那人才发现险些砍错了人,大抵是怕被认出,再闹到景瞻面前受责,低低骂了一声“娘的”,便赶紧闪了出去。 槿娘还瘫在地上闭紧眸子尖叫,“救命!” 姚怀七忽然计上心头,困扰她一夜的难题终于有了答案。 她缓缓走来,握住她的手,“姐姐,不是鬼,那是裴将军。” 槿娘霍地睁开眼,“裴将军?他怎么会来?” 她手里的油灯发着晦暗不明的光。 姚怀七接过油灯,正色说道,“他要杀你。” 她借着油灯的光亮点上了烛台,又不急不躁地往炉子里添了些炭。 槿娘却惊得半晌合不上嘴,喃喃问道,“什么?他要杀我?” 姚怀七温婉笑起,“是,裴将军要杀你。” 槿娘忽地回神,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皱紧眉头叫道,“放屁!我在别馆多年,从未有什么仇家!你是魏俘,自然是杀你的!” “姐姐不信。”姚怀七笑了一声,“我白日从公子身边活着出来,便是公子不欲杀我。公子不杀,将军们便不敢杀。裴将军要杀的自然便是你。” “鬼话!我奉公子之命来监视你,裴将军岂会不知?” 姚怀七神情肃然,“那我便告诉姐姐,我随公子去正堂前,恰巧听见陆大人与裴将军说话,说槿娘此人数日来一直在上下打点,企图收买将军,陆大人怀疑你是王叔的人,借机潜伏在公子身边,好与王叔暗通款曲,甚至行刺公子。” 槿娘心里咯噔一声,顿时生出一头冷汗来。姚怀七说得凿凿有据,似她那般最底层的魏卒绝无可能得知燕国的宫闱密事,何况她的确在设法收买将军们。 “你!你......”槿娘气得张口结舌,一时惊怒交加,油煎火燎地跺脚,“天爷!完了,我生在易水长在别馆,怎么会是王叔的人啊,天爷啊!” 姚怀七盯着槿娘,“姐姐若肯帮我,便还有一条活路。” 槿娘大叫一声,“我才不帮你!” 姚怀七上前一步,从槿娘髻上拔下一支长簪,握在掌心端量片刻。 “你干什......” 槿娘愈发得恼,便上前来夺。话没说完,那长簪便利落地抵上了她的脖颈,她的话登时噎在喉中。 “姐姐肯不肯帮?” 槿娘瑟瑟发抖,“你要我帮什么,我只是个婢子,我什么都不会啊......” “我要曼陀罗和巴菽。” “天爷,我去哪里给你弄?” 姚怀七手中的簪子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声音清清冷冷的,“姐姐要活命,自然就有办法。” “等等!”槿娘往后瞥着姚怀七,“我帮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姐姐帮了我,我便在公子面前为你美言,告诉公子,你干干净净,不是王叔的人。” 槿娘半信半疑,“公子会信你?” 姚怀七忖着,景瞻对她永远只有猜忌,又怎么会信她,但他信与不信,槿娘又不会知道,因而便正色胡诌起来,“我都是公子的人了,公子怎会不信我。” 槿娘果真信了,“成......成交。” 姚怀七这才收了簪子,“这支簪子算是借姐姐的,他日还你两支。” 槿娘手头本就极不宽裕,甚至还欠了一屁股外债,如今就连髻上的簪子都被“借”走了,简直天都塌了下来。 “天爷呀!”她倒在榻上捶头大哭起来,“我招谁惹谁了,个个儿来要我的命啊!” 姚怀七没有理会,自顾自往炉中添了炭,裹了被子在炉旁烤火。槿娘也没了睡意,虽还卧在榻上,但翻来覆去地仿佛烙饼一般,便知她也没有睡。 待月落参横,天光将明,姚怀七便叫醒了槿娘,“天就要亮了,姐姐该去想办法了。” 槿娘辗转了半夜,眼下一片乌青,她哭咧咧地起了身,“天爷呀!你再别叫我姐姐了,槿娘我受不起!” 隐隐约约听见易水镇响起了爆竹声,这是魏昭平三年十二月三十日,大年三十,有早起的人家开始烧起竹子,乞求来年驱鬼避邪,躲避瘟疫,求得长寿。 想来,易水虽在燕国,但与魏国的习俗倒有些相似。 姚怀七长舒了一口气,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她的机会也就要来了。 槿娘是易水人,在别馆又出入自由,自然会有办法,日暮时分也果真带回了她要的东西,鬼鬼祟祟地朝周遭打量一番,见四下无人一把塞给了姚怀七,抱怨了一句,“除夕我可是有公假的,都怨你,浪费我一整天。” 说完便气鼓鼓地走了,想来是要回家过年去了。 姚怀七藏好了曼陀罗与巴菽,蛰在厢房耐心等待,就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时刻。 她相信这一刻一定会来。 除夕必有宴饮,得胜回朝的将军们必定会拿战俘取乐。 她便是那个能被取乐的战俘。 她烤着炉子守在窗边,眼见着天色一寸寸地暗了下来,也眼见着别馆的侍者沿着长廊点上了大红的灯笼,易水的人家渐次放起了烟花,倏然升至夜空又爆裂开来,笼罩了白皑皑的小镇。 果真,夜色中有寺人端着雕花托盘来,内里盛着一件与槿娘差不多的袍子,说是,“公子要喝鱼汤,命你去正堂侍奉。” 姚怀七心头一跳。 来了。 一击必杀的机会来了。 “陆大人特意叮嘱了,要姑娘换上女子袍服侍奉公子。” 她是女子,在这别馆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一行人中,也只有陆九卿算是好的,他既这般吩咐,自有他的用意。姚怀七便也应了,接过袍子,乖巧应道,“大人先回,我这便去备鱼汤。” 她将曼陀罗藏在怀中,也将巴菽拢进宽大的袍袖,踩着重重积雪疾疾行至庖厨。 鱼炖好了,在鼎中洒进足足的曼陀罗粉。 巴菽藏在灶台一旁,有柴火虚虚掩着,无人会留意。 端着小鼎往正堂走去,她如昨日一般暗中观察。 别馆的侍者大多放了公假回家过节了,留在馆中的侍者不多,只见到零零星星的三四个。 也不见一个将军,想必是都在正堂与公子宴饮。 姚怀七暗暗宽心。 待到了正堂,侯在木廊的侍者推开木门,姚怀七脱了鞋履端了托盘垂头迈了近来,门一阖上,将趁机灌进来的风雪与千家烟火气全都拦了出去。 她微微抬眸,室内人不少,主座上是景瞻,左右两侧软席上分别有陆九卿与裴孝廉及诸位将军,此时正在饮酒叙话。 很全。 可以一锅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