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捧着骨灰盒,怔怔站着。 苏父不住摩挲着遗照,向来威严挺拔的身躯好似在这刻突然就倒了下来,语气沉重又哀痛:“她为国牺牲,我为她骄傲,可身为父亲我也有私心,若是早知如此,我是说什么都不会送她去首都的。” 徐庭深听着,眼眶也一点点泛起了红:“爸……” 一家人上次团聚吃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是天人永隔。 苏父擦擦眼角,最终只摆摆手,什么都没再多说。 仪式结束。 徐庭深回到家中,将苏思妤的遗照摆在柜子上,心依旧紧紧揪起。 他的脑中此刻是一片空白。6 直到此刻,徐庭深总觉得自己恍若在梦中。 他怔怔望着那张遗照。 遗照上的照片是苏思妤入军报道时拍的,她笑得灿烂明媚。 这一刻,徐庭深却突然记起,自己和苏思妤竟然除了结婚证上的那张合照之外,便找不出任何一张合照来了。 那些原本被忽略的记忆在这时突然窜起。 徐庭深记起来,曾经苏思妤也提议过要去照相馆。 可被他毫不犹豫拒绝了,他总觉得照片这种东西没什么意义,没必要留。 此刻回想起来,心脏就仿若被狠狠刺了一刀,痛得发紧。 这种情绪在他指尖触碰到口袋里的那张去首都的火车票时更加浓烈。 徐庭深看着那张火车票的出发日期,眼底通红一片。 悔意如潮水涌来,将他吞噬。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不能早些明白过来? 他又记起,苏思妤最后跟他说的那通电话,她问他有没有把她当爱人。 当时的他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羞于表达爱意。 到最后他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能跟她说出口。 这天晚上。 徐庭深就这么抱着苏思妤的骨灰盒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早上政委过来的时候,看见他满脸憔悴和下巴处的青色胡茬时神色一诧。 徐庭深神色间却像是无事人一般,他问:“政委,有什么事吗?” “我来送整理好的苏同志遗物。” 政委将手中提着的军旅包递过来。 徐庭深一怔,伸手接了过来:“多谢政委。” 政委深深看了他一眼,顿了下又问:“另外,你的转调申请现在是什么想法?” 提及这个,徐庭深神色微沉:“我想再考虑一下。” 见状,政委拍拍他的肩膀:“行,这段时间你先休个假,之后再给我答复。” 等政委离开。 徐庭深提着那袋遗物回了房,他盯着看了许久。 终于,他伸手过去将拉链拉开。 里面是苏思妤进首都训练后的成绩表,基本上全是优。 压在最底下的,是一本笔记。 徐庭深将其翻开,眸色骤然一惊。 这里面竟夹着她出任务前留下的遗书! 第12章 空中救援任务向来艰险。 所有人每次出任务基本上都是抱着必死决心出发的。 因此很多人都会有提前写好遗书的习惯。 苏思妤的这份遗书,便是如此。 她写了两页。 一页是嘱咐苏父的,一页是给徐庭深的。 对苏父句句离不开身体,希望苏父好好保重身体。 而对徐庭深,她一开始写了许多,可不知为何,又被她用笔划掉了。 最后只剩一句:愿你幸福,愿你走上你命中注定的轨迹。 徐庭深看着,眉头却蹙了起来。 什么叫命中注定的轨迹? 他不明白。 怀着这股疑虑,徐庭深走到了窗户边,迎着洒落下来的太阳光,将纸张逆光认真去看被她划掉的痕迹。 苏思妤或许也没想到,这封遗书竟会这么快用上,上面划掉的痕迹并不严重,很快就能辨认看清。 徐庭深一点点读下来,眉心猝然冷挑。 她写—— 徐庭深同志,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很久之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给你生下孩子后就跟你离婚了,离婚后你带着孩子遇见了你命中注定的女主角,一生幸福安乐。 从前我不信,我也不觉得我们会离婚,可直到如今我才发现,原来命运无从抗拒,即便我很努力去抗争了,最后还是落个跟你离婚的结局。 所以我放弃了,放弃跟命运抗争,放弃你。 但我想去过我自己的人生,我情愿死在为之奋斗的理想路上,也不愿默默无闻消失在世界某处。9 所以,若你能看见这封信。 我衷心祝愿你。 愿你幸福,愿你走上你命中注定的轨迹。 看完整封信。 徐庭深的眉头依旧紧紧锁着,没有片刻的松开。 他的手垂了下来,他不懂,也看不明白。 她凭什么认定他会在离婚后就另娶…… 分明,他已经做好了要去首都挽回她的所有准备。 他根本就没想跟她分开! “苏思妤同志,部队里犯了错的人都要给机会解释,可你对我未免过于狠心,就因为一场梦就能擅自替我做了未来的决定吗?” 徐庭深望着遗照上的人,脸上露出几分苦笑来。 可屋子里空荡荡,没人会回应他。 这天过后。 徐庭深在家里待了一周没出门。 就在政委和苏父怕他出意外,险些要上门来察看之时,徐庭深却换上了军装,提着军旅包一路到了营中。 “政委,我决定去沪南。” 他是一名军人,该去最需要自己的地方。 苏思妤是这样,他亦如此。 原本他也想过继续去首都,可首都他是为苏思妤去的,如今也没有必要了。 对于徐庭深的这个决定,政委和苏父都没有什么意见。 当天下午。 徐庭深便乘上了去往沪南的火车。 本该只去半年的调令,徐庭深却在那里待了三年也没有要调回盛北的意思。 …… 1989年8月,沪南军区。 时过三年,徐庭深已经是上校旅长,是沪南军区赫赫有名的冷面魔王。 军区里,所有人都畏惧敬佩他。 毕竟三年除了节假日和每年的8月27日之外,这位上校从未休过一天假。 节假日他会回盛北,说是陪他岳父。 而8月27日,是他亡妻的忌日。 大家都知道徐上校的亡妻是三年前首都山火救援行动中牺牲的英雄,因此每到这日子前,谁也不会去惹上校不痛快。 今年,这天又是27日了。 徐庭深从演练场出来,走向了家属楼。 他独自居住着队里分配的一室一厅。 抵达家时,他的脚步突然一顿。 早已等在门口的女人手上提着菜篮子,朝他招手笑。 “你回来了?” 第13章 徐庭深的脸色却陡然沉了下来。 “你又来做什么?” 等在他家门口的人,正是梁双双。 自从徐庭深被调到沪南后,不到一年时间,梁双双也跟着被调了过来,之后也不知是巧合或是故意,他总会在各种各样的场合遇见她。 更有趣的是,每次碰见时,梁双双似乎总是遭遇着或多或少的窘迫场景,让他基于军人的基本素养,无法对其视而不见。 久而久之,梁双双就总能以各种理由找上门来与他道谢。 即便他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下一次总会有又从其他场景跟她碰上。 就像……逃离不掉的‘命运’一般。 这种时候,徐庭深总忍不住记起苏思妤遗书中写的那个梦。 难道,在苏思妤的梦里,他跟梁双双就是那个‘命中注定’不成? 不过可惜的是,他不信命。 徐庭深跟梁双双拉开了距离,不厌其烦再度表明:“我跟你说过了,我之前帮你都是职责之内,不需要你对我做任何回报,你如今这样找到我家来,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我不在乎的。”梁双双忙道,脸上露出几分羞怯来。 “我在乎。” 徐庭深冷冷出声,他定定望着梁双双:“梁护士,我有妻子,还希望你能有点自知之明。” “可苏同志已经……”梁双双的眼眶红了起来,她攥紧了手上的菜篮子,“徐上校,我知道你放不下苏同志,可逝者已逝,生者要往前看才行,我想苏同志肯定也不希望你为了她孤独一生……”2 “够了!” 徐庭深毫不客气呵斥打断了她,眼底寒意逼人,“今天是思妤的忌日,我不想跟任何人发脾气,但你若是再这么口无遮拦,我也绝不姑息,我的未来要如何继续是我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徐上校,我也是为了你好。”梁双双委屈地红着眼。 “不需要!”徐庭深警告她,“若是你下次再来,我想我有必要跟你医院报告一下,让你调回盛北,省得在这里无法专心工作。” 梁双双的脸色霎时一白,她没想到徐庭深居然狠心做到这个地步。 她咬紧下唇,见徐庭深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徐庭深这才掏出钥匙去开门。 隔壁住着营长一家人,老太太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从窗户边伸头嗔怪:“徐上校,你对人家小姑娘凶得很,这样不好嘞,我看人家说得也没错,你以后总要找个人过下去的。” “除了我爱人,我这辈子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徐庭深神色淡淡,语气却异常坚定。 老太太一时没了声,悻悻住了嘴。 开门进屋。 徐庭深走进去,这个家里布置得跟盛北的家里一模一样。 他将新买的苹果洗了洗,放在了苏思妤的遗照前。 “先吃点水果,我去给你做饭。” 他说完便进了厨房。 如今的徐庭深厨艺精湛,已经不需要去食堂吃了。 因此每年这日,他都会做上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厨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