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愿以身殉国,只求陛下即刻处死妖妃白映竹!” 几乎每日上朝时,魏玄临都会听到这样的话。 他不耐烦地罚了几个人,却反而招致更多大臣死谏。 魏玄临本不信江山会毁在一个女人手中,因此不愿凭几句占卜结果便赐死无辜之人。 可因着他这般维护,朝堂上下却人心浮动,文武百官心生怨怼,朝政根基已然被动摇。 他原本在回去的那日,曾握着白映竹的手对她认真说:“朕亦不信你会是什么祸国妖妃,你且放心,朕会护着你的。” 可如今,他能做的,竟只是下令将白映竹禁足,试图以此来平息事端。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魏玄临却渐渐动摇了。 他固然喜欢白映竹,也固然不愿让她平白丧命。 可与这社稷比起来…… 若是牺牲她一人,便可稳住江山,那她的死,便十分值得了。 尤其这日,皇太后将魏玄临召进宫,质问他道:“皇帝,莫非你想为了一个女人,与全天下为敌?” 魏玄临沉默了一瞬,低声说:“儿臣tຊ不过是觉得,这江山社稷,这皇室帝位,不该轻易被一个女人影响。” 皇太后冷哼了声,说道:“你如今执意保下白映竹,为了她不惜伤了多少忠臣的心,你这样做,可不就是叫这江山,轻易受那红颜祸水的影响?!” 这番话实在尖锐,魏玄临艰难地闭了闭眼,沉默了许久。 他喉头滚动,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说:“儿臣……知晓。” 第38章 终于,在一个黄昏,魏玄临踏着沉沉暮色,迈进了咏翠宫。 他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自己和白映竹二人,在空荡荡的大殿中,一时相顾无言。 白映竹看着面前的酒,心头一片冷凉。 “陛下,这是已经决定好了。”她的声音轻如梦呓,刚一开口,两人的眼眶都红了。 魏玄临紧紧攥着手,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心头的痛楚。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至极:“对不起,竹竹,对不起……朕、朕实在是……身不由己。” 他的声音颤抖着,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 “对不起。”魏玄临又重复道,他已然心痛至极,“朕真的、真的爱你,可……” 他喉结滚动了下,哑着声接上后半句:“可江山社稷,朕不能不管。” 白映竹沉默了许久,说道:“我不怕死,若我的死真能为这个国家除去祸患,令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我死得其所,就算背上红颜祸水的千古骂名,我也在所不惜。” “可是……”她红着眼看向魏玄临,眼中渐渐噙了泪水,笑得凄凉,“若我死后,天灾人祸仍未停止,陛下又当如何?” “届时……又会是哪个女子被推出来,做这个‘祸国妖妃’?” 这充满讽刺的话语让魏玄临眼中满是痛色,他深深闭上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白映竹看向窗外,最后一缕霞光自天边黯下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心中反而平静下来:“就到此刻为止吧,陛下。” 她垂眸,盯着那倒映着烛光的酒液,忽然想到了前世的陆时安。 那时,他是不是也是这般,愤怒过、不甘过,可圣意难违,最终只能认命地饮下毒酒。 她想,若这一世,她也能寻到陆时安那里去,死在他的怀中,就好了…… 白映竹闭了闭眼,压下心头那一丝遗憾,抬手去端那酒杯。 还没碰到,魏玄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竹竹……” 他的眼中满是纠结、痛苦、无奈和不舍。 白映竹看着他,朝他笑了笑,说道:“陛下,该放手了。” 该放手了…… 魏玄临手上一颤,力道刚一松,白映竹的手便如掌心的沙一样抽了出去。 她端起酒杯,抵到唇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魏玄临。 她的眼中带了些许希冀,说道:“我今虽死,但陛下曾向我许下的承诺仍在。陛下,可还记得?” 魏玄临恍惚了瞬,忽然想起白映竹入宫之前,曾问过自己。 “如果我答应陛下,日后……陛下可愿饶他一命?” “朕答应你,只要陆时安不行谋逆,一切死罪可免。” 这对话恍然在脑海中响起,魏玄临看向白映竹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他忍不住想问白映竹,对陆时安究竟是主仆之情、救命恩情,还是……爱? 但事到如今,这答案已然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看着白映竹唇边的毒酒,心头钝痛不止。 “君无戏言。”魏玄临哑声道。 白映竹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点点头,毫无留恋地将毒酒一饮而尽。 第39章 酒杯轻轻磕在桌上,白映竹几乎是立刻神情痛苦地倒了下去。 “竹竹!”魏玄临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将她抱在怀中。 可排山倒海般袭来的悲痛让他脚下一软,一个趔趄和她一起倒了下去。 魏玄临手忙脚乱地将她拥紧,仿佛在抱着世间最后的一点温暖。 “竹竹……竹竹……” 可他除了叫她的名字,再也说不出任何。 白映竹神情痛苦地锁紧眉头,身体一阵抽搐,忽然偏过头,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吐出的鲜血泛着暗红,染污了男人明黄的龙袍。 她脑中冒出一个念头,原来饮下毒酒,竟这么痛…… 那陆时安当时,是不是比她现在要痛苦许多?毕竟他毒发得慢…… 魏玄临见她嘴唇翕动,似在说着什么,心头一颤,连忙低下头去,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 却听那气若游丝的声音,竟是在念着一个名字:“陆……时安……” 白映竹已然闭上了眼,手也无力地垂落下去。 魏玄临仍保持着那侧耳倾听的姿态僵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 “陆时安……呵。”他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轻笑了声。 笑自己的天真、可悲。 魏玄临收紧了臂弯,抬头看着窗外被宫墙格出的一方漆黑夜空,仿佛白映竹的亡魂也从这窗格飞离了皇城,在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他仿佛忘了悲喜,失魂落魄地喃喃:“竹竹,你从未真正属于朕。” 年轻的帝王抱着怀中女人渐渐变冷的身体,在空荡冰冷的大殿内呆坐了一夜。 翌日一早,魏玄临抱着白映竹走出咏翠宫,平静地看了眼守在门外的福公公,什么也没说,径直抱着白映竹离开。 他面上无悲无喜,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所经之处,宫人回避。 魏玄临抱着白映竹一路上了大殿,在文武百官震惊的目光中走到龙椅前:“贵妃昨夜因急病薨逝,追封皇后,赐葬皇陵。” 他麻木到平静的眼神自底下大臣们的脸上掠过:“诸位爱卿,可满意了?” 看着那些臣子个个低眉顺眼、不敢多言的模样,他的心里忽而涌起一股强烈的怨恨。 为何要如此逼迫他?为何要如此逼迫她?! 江山社稷,真的是一个不涉朝政的女人就能影响的吗?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而他是最大的傻子,他被称作天子、天下之主,却连一个女人的命都保不住。 这样的愤怒和怨恨之上,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疲惫。 他低头看着白映竹血迹斑驳的脸,不再理会底下人的反应,转身又离开了大殿。 留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魏玄临刚一走,大臣们就低声议论起来。 “陛下、陛下怎么直接将贵妃的尸首抱到朝堂上来了?这、这成何体统?” “陛下这副模样实在骇人,恐是伤心过度,郁结在心啊……” “不管怎么说,这祸国妖妃已然除去,我大郢江山,总算是稳住了!” “什么祸国妖妃,现在是先皇后!以后这词,可千万不能在陛下面前提起了!” …… 皇后薨逝,满城缟素。 禁军队伍在护送棺椁前往皇陵的路途中,被一个男人当街拦住。 一连消失了数日的陆时安提着剑拦在送葬的队伍前,脸上布满杀意。 第40章 “魏玄临。”陆时安眼神冰冷,直呼他的名字,“你害死了她。” 魏玄临自轿辇上下来,一直如死水一般的双眼在看到陆时安时,终于起了波动。 魏玄临想起白映竹两次为陆时安求君王一诺,连临死时都不忘向他确认,甚至到最后还念着他的名字。 他的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沉声问:“陆时安,你和皇后,是什么关系?” 皇后。 这个词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讽刺。 果然,陆时安眼中戾气更甚:“你也配称她做皇后?” 他双目猩红,提着剑逼上前去,怒道。 “你这昏君,没本事治理天下,就将所有天灾人祸都推到一个女人身上,何等可笑,何等可耻!” “泱泱大郢,数百万人,竟都将自己的命运系于一人之身?魏玄临,你何不将这皇位让给她?!” “快!护驾!”禁卫军立时护在魏玄临身前,每个人心头的弦都绷到了极致,生怕陆时安忽然暴起。 魏玄临紧盯着他,沉声喝道:“陆时安!你这是要造反吗!” “便是造反又如何?本座今日,就取了你这狗命!” 陆时安怒喝一声,提剑上前。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魏玄临忽而厉声呵斥:“站住!” “你可知道,白映竹死前,曾向朕求得一诺,只要你不行谋逆之举,朕可饶你一切死罪!” “陆时安,你这般做,对得起她吗?现在停下,朕仍可既往不咎!” 陆时安浑身骤然一僵,眼中泛起泪光,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