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欢是流着泪醒来的。 身边的人还在。 她极为艰难地发出声音。 “宋逸安,我是不是瞎了?” 第33章 方清欢心如死灰,睁大了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世界。 在她醒来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 只是那时心情怎么也无法平复,现在镇静剂的药效似乎还在,令她浑身乏力,只能发出很小的声音。 身边的人动了动,发出衣料摩擦的声音。 失去视觉后,方清欢对于听觉似乎更为敏锐一些。 宋逸安的声音像是比她还要哑:“没事的,会有办法恢复的。” 方清欢扯了扯嘴角,唇角因为过于干涩而破裂,渗出血来。 她近乎绝望地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代替妈去死不行吗……” 宋逸安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下一瞬,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紧紧握住了方清欢的手。 他认真而笃定地开口:“清欢,你还有我。” 周围陷入了沉寂,谁也没有说话。 方清欢抽回手,讥讽道:“宋逸安,你不觉得可笑吗?” 她打心底里,为刚刚那一瞬间贪恋那份温暖的自己,而感到耻辱。 方清欢一般般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过去,不要放下那份沉痛的记忆。 不然她这辈子就真的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了。 宋逸安吸了吸鼻子,低声说:“嗯。” “你怎么推开我都可以,我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是悲伤还是快乐,都请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清欢,这是我的真心话,如果有一句违心的,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男人所说的话十分真切。 方清欢的心脏在某一瞬间狠狠颤了一下。 可她还是没有心软,冷冷说:“你何必还要征求我的意见?我让你滚开你会听吗?” 当初能看能听时,宋逸安也是这么说的,最后不还是变了吗? 现在她是个瞎子了,什么都没有,也看到宋逸安的表情,他骗起自己来不是更随意吗? 宋逸安很明显地僵住了。 方清欢毫不留情地继续说出冰冷的话语,就像宋逸安曾经那样。 “宋逸安,你欠我的永远都别想还清。” “我就要你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这都是你活该。” “反正……呵,反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反正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害过我的人就该活得和我一样痛苦才算偿还。” 宋逸安沉默了,身子在微微颤抖。 半晌,方清欢感受到宋逸安把脸埋进她的手心里,声音颤抖不已。 “……对不起,清欢。” “是我欠你的,我说过,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从我这里拿走,包括一切。” “……即便是我的命,我欠你两条命的。” 宋逸安声音带着极为浓重的鼻音,方清欢感受到,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淌下。 宋逸安……哭了? 方清欢骤然愣住,方清欢从来没见过宋逸安为什么流过泪,她以为他一直是个机器人呢。 方清欢下意识收了收掌心,触碰到宋逸安冰凉的肌肤。 触电般的,方清欢用力把手抽回。 不及宋逸安说话,方清欢率先开口。 “我想去见我妈。” 第34章 “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睡着时的梦令方清欢的心境产生了变化。 从一开始的无名恐慌化为了一种平静而悲怆至极的绝望。 她看起来平静的像是接受了一切,实际上只是没有了活下去的热情。 就算再怎么努力,在命运的掌心里也只是一只蝼蚁,始终逃不开宿命的感觉,令人绝望。 宋逸安叹息一声。 “等这瓶水吊完,我带你过去。” 方清欢声音沙哑:“……好。” 等到了方母的骨灰前,方清欢紧紧抱住那个罐子,淡淡说。 “宋逸安,我想带上我妈,一起回老家。” “……我们一家三口,总该要团圆的吧。” 宋逸安心狠狠一惊,紧张道:“我陪你回去,你千万不要瞎想!更不要做傻事!” 方清欢没有说话,只是又拢紧了手臂。 宋逸安看着眼前这个消瘦了一大圈的女人,心揪得生疼。 分明……以前的方清欢,是个笑容开朗、性格温婉的女孩子。 现在为什么却变成了这样…… 三个月后。 除了眼睛以外,方清欢身上的伤终于恢复的七七八八。 她带了方母的骨灰回到老家,给母亲风光大葬。 就葬在父亲的坟墓旁。 虽然方父的牌位也跟着母女两人来回迁徙,可他的骨灰还是在他土生土长的地方。 人嘛,总要落叶归根的。 农村的葬礼习俗复杂得多。 宋逸安找了人替方清欢一手操办,他则临时有事暂且离开。 方清欢看不见,一路被人搀扶着走,身边哭丧的人此起彼伏,她却掉不出一滴眼泪。 有人小声嘀咕:“方家就她一个孩子,着妈死了怎么一点眼泪不掉!这老一辈真是下了黄泉都觉得寒心!” “听说就是因为她要瞎跑,才害死了方家婆娘……” 方清欢的耳朵比常人更敏感些,讲这些碎嘴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毫无血色的脸上看起来平静无波,衣袖里的一双手却捏紧,指甲想要渗进血肉里。 有的人悲伤到了极致,是流不出眼泪的,甚至发不出声音。 方清欢就是这样的人。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难过了。 可她不吵不闹,只想安安静静地陪母亲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到了坟头前,棺材入土。 方清欢双膝跪地,一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方向,抓得满手泥泞。 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最后一磕时长跪不起。 方清欢也不哭,就跪着不动。 直到时辰到了,不明所以的旁人才上前把她扶起。 这才发现方清欢早已泪流满面,鼻下tຊ甚至流出两行鼻血。 葬礼结束了。 方清欢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心里也同样空空如也。 胸口像是破了一个大窟窿,里面的穿堂风“呼呼”作响。 方清欢在门前台阶坐下,就像母亲以前在那里等她回家一样。 她这一坐久坐到了天黑,但方清欢察觉不到,天亮和天黑,对她来说都没差别。 忽然有脚步声朝她走来。 脚步沉重,是一个男人。 方清欢下意识以为是宋逸安,这个时候只有他会来找自己,村里人都嫌晦气离得远远的。 “清欢,你还好吗?” 男人沉痛而担忧的声音传来,方清欢却愣了一下。 因为他并不是宋逸安,而是表哥方松毅。 方清欢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抬头用那双死水一般的眼看向发声的方向。 “松毅哥……好久不见。” 第35章 方松毅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方清欢,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狠狠一阵刺痛。 他不过是离开了几个月…… 方姨去世,方清欢双目失明。 那时三人一起在商场里的欢声笑语,一眨眼仿佛还在昨天。 可如今,三个人却只剩两个,方清欢瘦了一大圈,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 那双明亮而坚毅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光。 方松毅的声音在颤抖:“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 方清欢苍白的双唇蠕动着,像是不知道说什么。 她最终只是露出了一个苦涩至极的笑:“都怪我……要是五年前,我直接死掉就好了……” 方清欢无数次在脑海里想…… 要是当初,她直接死在了手术台上,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方松毅蹲下身去,半拥半抱地搂住她的肩:“清欢,不要说傻话!方姨在天之灵,绝对不对容许你这样想的……” 说到母亲,方清欢空荡荡的胸膛里又有了什么在跳动。 母亲为了孩子可以以命相护,可她却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方清欢靠在方松毅肩上,一言不发,默默地流泪。 方松毅救过她的命,她对他有一种信赖感与安心感,但和男女之情无关,更像是她的一个哥哥。 夜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方松毅轻声开口。 “清欢,还疼吗?” 方清欢擦了擦眼睛,摇了摇头。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比起肉体的疼痛,心里的疼痛更加令人绝望。 她真的不知道这辈子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支撑着她活下去。 “松毅哥,谢谢你,不管是以前的事,还是现在。” 方松毅愣了一下,片刻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手上力道也加重了。 他看着方清欢认真说:“清欢!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吧!我绝对不会辜负你!” 他的语气很坚决,方清欢一时有些呆住了。 可回神时,她只是抿紧了唇,颤抖着唇撇开了头:“松毅哥,你值得更好的,我麻烦你的已经够多了。” 她都已经是半个残疾人了,哪里还有脸去耽误别人。 方清欢感受到方松毅身子僵了一下,但他仍旧坚持说。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我是认真的,我想连同方姨的那一份继续照顾你!” 方清欢支离破碎的心颤了一颤。 可她不会答应他,也不可能会答应他。 老天爷还真是爱戏弄人,总是让她们在错误的时间里遇见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方清欢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说话。 这个时候,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方松毅的声音一沉:“宋逸安,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不然她身边还有谁来陪着。”宋逸安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像是在隐忍什么情绪。 方松毅一时噎住,这些日子他的确都没有再方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