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降温。
从西伯利亚赶来的寒潮浸得墙壁冰凉,家里跟冷库似的,坐着都要瑟瑟发抖。小区里的树仿佛一夜冻死,看不到两片支棱的叶子,平时最是热闹的小广场只有两个不怕冷的小孩吸溜着鼻涕在玩摇摇车。 白栀缩在电暖炉旁写作文。 写两个字就要烤一下冻僵的手。 刘丽带着白永刚和白露回娘家吃酒席,嘱咐她一个人在家就别开空调了,费钱。 这支中性笔换了芯就不太好用,出墨不均匀,还总断墨,白栀甩动笔,偏头望了下手机,正想江燃会不会发信息,信息就来了。 江燃:在家? 白栀:嗯。 江燃:出来? 白栀:好冷,我鼻涕都冻出来了。 【您有一条新的彩信】 白栀点开一看,真的会笑。江燃发了张自拍,跟过夏天似的,单衣单裤,懒洋洋踩着人字拖,旁边奢华的金丝楠木茶几还放着一杯加冰块的饮料。 壕无人性。 江燃:你家没暖气? 江市属于南方城市,众所周知南方没有暖气也冻不死人,现在哪有集中供暖?家里有暖气才是见鬼。 白栀:我要生气了。 江燃:气死你。 白栀放下手机,迅速把最后一段作文写完,低头一看,江燃一连发了两条信息。 江燃:走,吃火锅。 江燃:还活着吗? 活着,当然活着,白栀飞快打字又飞快删除,想了想,没回,先回房间换衣服。等她穿好出来,手机来电铃声响得耳朵都要炸了。 女孩接起电话,清透的男音刺过来。 “活着啊你。” “嗯,托你的福。” “不回信息?” “在写作文嘛,你写完没?” “……” “忘了是不是?”白栀握着手机笑起来,听到江燃要挂电话,忙道:“想见你。” 他顿了顿,“昨天不是才见过?” “昨天是昨天。” “步行街雕塑碰头,认路?” “认。” 半小时后,白栀裹着红色围巾走到雕塑,江燃已经到了,坐在拦车的矮杠不停看手机。 白栀从后面遮他眼。 江燃站起来,转身揪她脸颊,“慢死了。” 他要带她吃火锅,白栀却讲起别的。 她挽着他的手臂小声道:“我跟季家姐弟住一个小区,每天上学放学都会碰到,他们对我很好……” 江燃打断她,“你想说什么?” “你能不能别动季浩然,我跟他没……” “不能。”江燃低头,风冷,他的声音更冷,恨不得冻死白栀,“要跟我,就不许跟别的男人说话。” “这样我会没有朋友的。” “有我还不够?” “够是够。”白栀晃了晃他绷紧的手臂,仰着脸笑起来,眼睛又亮又乖,叫人心软,“但是你最疼我了,才舍不得我没朋友,对么?” 对个屁。 江燃脸色不善,撇过头去,熬不住白栀磨蹭,曲指刮她鼻子,嫌第一下轻了,又重重刮了第二下,“行了,别给我上眼药,他对你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道?” 白栀眨眨眼,“那你对我什么意思?” 江燃没应,脸朝一边。 火锅店开在步行街正街,大红色的招牌十分醒目,门口放着活兔活鸡,里面还有一排养满生猛海鲜的打氧鱼缸,店员穿着红色马褂在外面吆喝,川渝的方言调调拖得老长。 红油辣椒的香味飘出来。 太馋人了。 白栀牵着江燃走到火锅店对面的小吃街。 江燃皱眉,“怎么不吃?” 生气了? 白栀摇摇头,“你不能吃辣,我一个人吃好无聊。” 他说:“我看着你吃。” 小吃街里有龙壶藕粉、油炸的椰蓉素鸡腿、红豆沙饼……好多甜的,白栀指指这个,指指那个,江燃干脆把钱包扔给她。 她买来吃两口就要喂他。 他不耐烦吃路边摊,可耐不住白栀选的都好好吃。藕粉又糯又香,里面还有甜蜜蜜的葡萄干和枣肉,素鸡腿是面粉炸的,配上椰蓉绝了,外脆里软,还有红豆沙饼,外皮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酥香弹牙…… 不知不觉逛出来。 喧闹的小吃街已经落在身后。 江燃饱得过分,白栀踮脚给他擦嘴。 他抢过纸,团了扔进垃圾箱,“我多大了,还要你来擦。” 白栀笑了笑,“管你多大。”依旧伸手去捻他粘在嘴角的酥皮屑。 她的手冰凉,很白,很细,动起来能看到筋骨的形状,且自带一股沁人的冷香,以前江燃总觉得是栀子花香,可凑近闻,又没那么浓烈,越淡越勾人,越不懂越想知道。 他只是想闻清楚。 回过神来却情不自禁弯腰含住冰凉细软的手指。 白栀一动不动。 像是一二三木头人里的木头人,像是巫婆诅咒的睡美人,像是……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笨蛋。 江燃耳根一红,退不得,也不想退,舌尖卷走酥皮屑,嚼了,吞了,没什么滋味,躲着她亮闪闪的眼睛慢慢直起身。 白栀不再聒噪。 甚至也不再挽他的手。 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直到送到小区门口,依旧没说。 白栀进去了。 隔着挡车杆回望。 高束的头发一晃一晃,乌黑的发丝亮晶晶,像狗尾巴。 脸有点红。 不是冻的。 手揪着衣服,眼睛比车灯还亮,这么形容不太合适,毕竟是女孩子,还是那么漂亮惹人的女孩子。江燃想了想,终于明白,车灯、路灯、天上的星星月亮,所有所有能发光的东西都没有她闪亮。 她就是黑夜里的太阳。 无论有多少人,多少亮光,他永远会第一眼看到她。 只看到她。 江燃呼出口气,看着白雾涌出,在迷离夜色中翻滚向上,缱绻幽深的桃花眼出生万亩桃花源,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