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哄着陈明河许愿,陈明河按着他们的指示照做,虔诚地合上双手闭上眼睛,咋一看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祈祷仪式。 李莱尔也跟着陈明河的动作。 明晃晃的火焰在摇曳,映射的影子正好轻轻擦过李莱尔的脸。 时崇拄着手臂看着他们一脸幸福的样子。 蜡烛然后后冒出一缕缕头发丝似的的黑烟,他被熏到了,眼前是一片水汪汪的模糊。 时崇家里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如果不是因为要记住身份证号码,他也很快会忘记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他不想说出来,认为这没必要,本来这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一旦提出口,仿佛自己就成为了索取的那一方,也就自然而然落到下乘。 时崇食不知味,狼吞虎咽地解决了这一顿饭。 临走的时候,李莱尔坚决提出要送他。 两个人前后脚行走在西门街上,还没走到一半,时崇就赶李莱尔先回去。 “我来过这好多次了,你先回去吧。” “好多次?”李莱尔一脸疑惑。 时崇侧过头拍落西装上不存在的灰尘,理直气壮地解释,“帮沈老师联系会展的店面商家时来过。” “是这样的吗?”李莱尔笑着吐出舌头,眼睛路边灯光描摹出她茸茸的轮廓,卷边的发梢,走了长长的路而微红的脸颊。他像误食巫女专门熬制的迷魂汤,因此沉醉梦境,长久地被钉在原地。 “那好了,你先别走,我把东西给你。” 梦境里的巫女嗓音摄人心魄。 李莱尔翻动卡夹包,一张张卡片接力亲吻。 时崇像收到生日礼物的别扭小孩,对包装盒里面的东西好奇得不行,用双手蒙住眼睛,却又忍不住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偷看。 一张银行卡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两个人同时弯下腰,指尖碰到指尖,李莱尔迅速撤回,捡起银行卡迅速站直身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掉在地上的还有一张小小的一寸蓝底相片,边角已经稍稍卷边。 时崇弯腰捡起。 相片上是十几岁的李莱尔,长发掖在耳后,像一株清晨悄悄开放的百合,馨香的牛奶色花瓣上还挂着圆滚滚的露珠,惹人生怜。 他小心翼翼地将相片平放在掌心里,又用拇指小心翼翼地履平。 意识到这好像在隔空抚摸几年前李莱尔,时崇不好意思地握在手里。 “给你。”李莱尔递过来一张银行卡,“谢谢你当初帮绣坊垫付了一部分欠款。这里是最近绣坊赚到的一部分钱,先还你。” 时崇愣住,笑容在脸上刹住车。 还给我干嘛,我又不缺钱。 但他确定一点,如果不收下的话,李莱尔肯定会急。 她心气极高。 时崇接过银行卡,随意揣到不知道哪一个兜里。 这不重要,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既然借了钱,那应该收取一点利息吧。” “?”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想要这张照片。” 话说出口发觉自己有点咄咄逼人,他又加上一句,“可以吗?”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了,时崇倒车入库,锁车,进入地下室专门设备的电梯,按住自己房间所在的电梯楼层,他努力保持一切与往常无异。 矩形数字电子屏幕上的红色数字一格格跳跃。 他跟着默念。 ﹣3、-2、-1、0、1……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 相片被收进胸口的西装口袋。 心脏的位置。 时崇心跳如麻。 第二十七章 欲擒故纵 他们的合照实在少得可怜。 时崇想起刚刚在李莱尔家见到的场景。 绣品展柜旁边立着几幅木制摆台,里面填充的是各个年龄段的李莱尔。 趁着陈明河上厕所的片刻,他猫着腰,一笔一划地用眼睛背诵她们的模样。 8 岁、9 岁、10 岁……17 岁的李莱尔。 被我发现了吧。 他张牙舞爪地做鬼脸向他们问好。 等陈明河回来后,他立刻收敛怪诞的表情。 “叔叔,怎么 18 岁以后的小莱没有照片留念了。” “18 岁啊……忘记了。好像中途出什么差错,那一次忘记了后面就没再继续拍了。” 时崇隐约感觉陈明河在打哈哈,但也没说什么。 他们是在高三的时候分开的,时崇被时力强迫到国外留学,两个人干脆连最后一张集体毕业照都没有。 但现在他至少已经找到一部分他所未知的李莱尔了。 这总能给他带来一种近乎亲眼看见李莱尔出糗的爽感。 他知道李莱尔表面装着和班里的同学厮混在一起,背地里却学得比谁还要努力,搬张桌子在楼道里偷偷写试题。 他知道李莱尔被周围的业余人士称作刺绣领域的后起之秀,给她戴上天才之类的高帽,实际她为了赶进度,一个人默默对着月光穿针走线。 困倦与没由来的兴奋交替袭击,电梯缓步上升的片刻,他也随之合上眼皮。 明明困倦非常,头脑却异常亢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顶着脑袋。 “时崇,时崇。” “给我坐直起来。 ” 白色粉笔头如失事坠落的飞机在空气中燃出一道抛物线,在他的额头上狠狠一敲。 “能不能尊重老师,尊重父母,尊重自己呀!同学。” 上了年纪的古板老师推了推早已褪色的老花眼镜,“你们当你们父母的赚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时间就是金钱,现在的努力决定未来的命运。虽然现在才是初二,打基础就要……” 有调皮的男同学故意插话,“老师,时崇不用努力的,他们家有钱。” 整个课堂哄然大笑,前后左右的同学都笑得人仰马翻。 数学老师人生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权威竟被狠狠摁在墙上扇耳光,气得涨红了脸,无论如何也要管制住无法无天的学生,“你们看看莱尔。” 老师拿三角直尺教具往讲台下一指。 李莱尔手臂枕成一个“一”字,腰背笔直,如窗外节节攀升的翠竹。 “人家条件也不错啊,怎么没看人家上课睡觉呢。” 那时候的时崇一回家就要面对沈淑珍和时力的抚养权争夺战,离婚了两年,二人也吵了两年。每当沈淑珍因为见不到自己崩溃到大哭时,时力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样子,任凭沈淑珍如何据理力争、如何声泪俱下,时力冷漠地像一块石头,没有任何破绽,油盐未进,静静坐等沈淑珍自行放弃。 兵者,诡道也。 后来时力向自己传授商场秘籍时,尤为推荐《孙子兵法》。 时崇不解这些四四方方的陌生词汇,时崇就给他举例,“你妈想要你的抚养权用的是‘苦肉计’,而我打败她用的是‘以逸待劳’,这下你理解了吧。” 时崇后来的十几年清楚到不能更清楚地明白这些如噩梦般的汉字。 日夜颠倒、醉生梦死,他连自己的未来会被父亲如何操控都未知,还会管如何白费力气去努力吗? 被夸奖后,李莱尔没有呆呆地坐在原位沐浴老师赞赏的目光,而是装作不好意思的站起身,“老师,时崇同学说不一定一直在默默努力呢,他之前的成绩一直在班级前列的,只不过是……” 剩下啰哩吧嗦的话他没听,直接蒙头就睡,用自己的行动无声地反抗老师。 时崇觉得李莱尔有点好笑,她好像有扮演小丑的天赋,天然喜欢滑稽地维持平衡,保证在场观众脸上都能挂住笑,虚伪至极。 可他又不是那群会捧她场的观众,不需要她的解释、她的理解、她的同情。 “小崇,你知道‘长袖善舞’是什么意思吗?做生意,就是眼看八路,耳听八方,懂人心,善交际,让人脉为我们所用。” 时力沦陷在自己滔滔不绝的金玉良言里,讲至眉飞色舞,飞升至道家的“超然忘我”境遇。 世界上聪明的人不多,像他如此聪明更是少见。 可惜过满则亏,他的不成器的儿子时崇听到这些至理名言,也只会说,“所以妈妈也是你钻营的一步棋吗?” 讨厌父亲,讨厌一切心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