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于心死。
穆红菱只觉得好冷。 然而心脏又无法抑制地灼痛,如时刻受地狱之火煎熬。 不多时,殿内传出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允!” 这一刻,穆红菱几乎跪不住。 三年前,她同周西桓也曾差点有过一个孩子。 她欣喜若狂,日日叩谢祖师爷给她这一场母子缘分。 偏偏这时,边疆传来周西桓被敌军困住,身陷险境的消息。 穆红菱心急如焚,只能用倒行逆施之术,将周西桓的危难渡到自己身上。 后来,周西桓安然归来。 她的孩子也永远离开了她…… 那时,周西桓满眼心疼将她涌入怀中安慰:“无事,我们还会有孩子,他一出生便会国公府的继承人。” 穆红菱闭上眼:“不会再有了,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周西桓怔然许久,抱着她的手更紧:“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我们二人亦能相伴到老。” 真的没关系吗? 那又为何柳如涵的孩子还在腹中,他便来让陛下请封…… 穆红菱黑黝黝的眼珠此刻唯余死寂苍凉。 周西桓却轻轻舒了一口气。 转身瞬间,才看见跪在殿外的穆红菱。 四目相对。 他笑意僵住:“红菱……” 见穆红菱没应,他心头狠狠一跳,赶忙解释:“我此生只会有这么一个孩子,他继承国公府家业以后,我就能陪你归隐原野。” 心脏疼撕裂一般。 穆红菱面容却淡得看不出分毫:“周西桓,没有以后了,我来此求陛下,只为与你和离。” 周西桓脸色瞬时沉下去,比这刺骨的天气还冷冽几分。 “陛下不见你,你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君无戏言,陛下亲赐的婚,你以为你想和离便能和离吗?跟我回去。” 他说完,上前抓住穆红菱的手臂,不顾她意愿强行将她带走。 眼前的殿门缓缓阖上。 无人阻拦。 …… 国公府。7 穆红菱被周西桓锁在了之前小院中。 她自此缠绵病榻,药石无医。 除了送饭,周西桓不让任何人与她接触。 他倒是常来,来来回回无非是那几句。 “红菱,我有我的苦衷,待孩子生下,我对你许下的承诺都会做到。” “你相信我,我爱的只有你,” 穆红菱一张脸苍白到近乎透明,心痛到极致,大概已经麻木。 她看着天沉默发呆。 后来许是觉得无趣,他不说了,也来得少了。 随着柳如涵的肚子渐大,穆红菱的生机也在渐渐消逝。 那是孩子在吸收她的气运生命。 断情蛊发作得越发频繁,痛意日日夜夜锥心蚀骨。 穆红菱脑海中的记忆都开始混沌起来。 就连周西桓那些爱她的过往,都开始记不真切。 她能看到的只有这一方天地,不知时日。 院内冷清至极,无人打理的花草也显出颓败凄迷之相。 宛如这院子的主人。 四时变幻,树叶转黄又落下。 秋尽冬来。 初冬那日,穆红菱身体竟回光返照般恢复了几分力气。 她将自己收拾好,坐在亭台下,四周白色帷幔飘飘渺渺地随风晃荡。 周西桓进院便是一怔。 她挽着高高的髻,还给自己抹上了胭脂,难以言喻的明艳美丽。 他眼中涌出喜色:“红菱,你终于想通了!” 穆红菱并不理会,纤细修长的手指抬起,兀自掐诀演算。 周西桓心脏剧烈跳动,突如其来的不安让他喉头艰涩:“你又在算什么?” 穆红菱看向他,忽的绽出一抹艳丽至极的笑。 “周西桓,我算到你我姻缘已断,可喜可贺!” 周西桓身躯一颤,瞳仁红得吓人。 他宛如被激怒的野兽,疾步上前抓住穆红菱算卦的手腕,滔天怒火裹挟风雨而来。 “你为何总是如此冥顽不灵?” 下一瞬,他一用力。 “咔嚓”一声清脆的响。 穆红菱瘦的只剩薄薄一层皮的右腕骨骤然垂下,竟是被生生折断了右手。 骨头断裂刺进肉里,剧烈的刺痛顺着手腕钻进心里。 周西桓才恍然回过神来,懊恼到嗓音嘶哑破碎:“红菱,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又生怕她疼一般缩回了手。 “是不是很痛?” 穆红菱怔怔看着自己的手,猝然间发出一声轻笑。 “我这一生,还有什么痛是忍不得的呢?” 她声音与她的人一般,幽如轻烟,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这样云淡风轻,却让周西桓第一次害怕起来。 他宁愿她打他骂他,都好过现在这般模样。 “你非要这样逼我吗?” 周西桓焦躁来回踱步几下,又倏然顿住:“好,孩子我不要了,将他交给母亲教养,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走!” 穆红菱定定看着他,嘴唇微动。 突然间,外面焦躁声音传来:“将军,如涵夫人临盆了,大出血……” 刚刚还满脸深情的周西桓面色骤然一变,立时想要转身,衣角却被穆红菱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 她气若游丝:“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别再为难太清宫。” 周西桓脚步一滞,却依旧咬牙:“最后一次,红菱,你等我。” 穆红菱眼睁睁看着那身影毫不迟疑地走远,掌心只余满手的空。 脸颊突然一凉。 一片雪花落在掌中,消融无踪。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怕也是她此生看到的最后一场雪。 穆红菱猛地咳嗽起来,她抬手捂住。 鲜红灼目的血顺着指缝大滴大滴流下,顷刻便染红她雪白的外袍。 “周西桓,我永远不会再等你了。” 她缓了缓,染血的手费力地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 “祖师爷在上,弟子今日便剖心取蛊,断情绝爱以求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