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鱼无奈浅笑,“三姐姐是个贪玩儿的性子,多亏了阿兄在,他总是能将任何事都安排得很妥当。” “大公子是个极好的男人,谁嫁给他都是天大的福气。”月落也忍不住感叹,这世上能做到如大公子这般细致熨帖的男人,简直是凤毛麟角,至少太子殿下半点儿也比不上大公子。 心知这是大逆不道之言,她也没敢乱说,只在自己心里暗暗骂了几句。 沐浴更衣完,傅嘉鱼躺在被褥中,很快便睡了过去。 半夜睡不踏实,总感觉有人坐在她床边压住了她的被子。 她伸出小手,扯了扯被角,扯不动。 “唔,月落姐姐……” 说完,便扯动了,似乎有人放开了她的被子。 难道是三姐姐回来了? 她迷迷糊糊半睁着眼,屋中一片黑暗,只有窗格间洒落的几点清冷月色。 隐约能看到个漆黑的人影,佝偻着腰,倚在她床边,又像一团快要散去的黑雾,安静得没有半点儿呼吸声。 她怀孕后,实在嗜睡得很,只朦朦胧胧的看了一眼那黑影,想是自己最近噩梦做得太多,怕是出了什么幻觉,便又闭上双眸,咕哝着翻了个身。 见床上女子沉沉睡去,燕珩才低低的咳了一声,替这个睡相不好的小姑娘将被子重新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没再动,将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指节轻轻放进小姑娘温热的掌心里。 怕惊醒她,只放了一下,又拿开。 册封大典后,他站在城楼上,一眼便看见她形单影只的站在街边一家当铺的门匾底下,手里的虾灯都快熄灭了。 原以为,他能克制住心底那些疯狂的思念,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那一抹遥远的身影,单薄,无助,又透着无数委屈。 他蓦的屏住了呼吸,在那样的场景下与她远远对视,于他而言,是一种刻骨的煎熬和折磨。 夜里,便怎么也坐不住了,这才到了这院中。 “昭昭……” 傅嘉鱼砸了咂唇,梦里阿兄给的糕点太好吃,她没忍住吃了两块,闻春非要来她手里抢,气得她大怒,“闻春,你还给我……” 燕珩手指蜷了蜷,听到这声闻春,胸口苦涩的抽搐了一下,却又没资格吃醋,如今这一切都是他活该,自作自受。 傅嘉鱼又翻过身来,小手叠在脸颊软肉下。 燕珩安静的看了许久,才万分不舍的从床边离开。 出得门外,便见一人长身立在院子里。 “我以为是什么贼人,原来是太子殿下。”谢流年走过去,在夜色里看清男人苍白的面容,微微一怔,心底又飞快盈满了愤怒。 燕珩回头看了一眼主屋,又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你是昭昭的大表哥?” 谢流年惯常温和的俊脸上浮起一阵淡嘲的笑,静静的打量着这位太子殿下。 果真是如鬼似魅般的容貌,比天下任何一个男子都好看,难怪能迷惑住昭昭的心。 可这样的男人,高深的眉骨下,那一双深邃幽暗的桃花眼底却是世上至深的寂灭与黑暗。 “正是,没想到殿下竟然夜行入徐家小院。殿下来做什么?来看昭昭,还是来偷婚书?” 燕珩攥紧袖中的拳头,冷峻高耸的眉心一阵紧蹙,“不是。” 谢流年冷笑,“那草民便要斗胆问太子殿下一句了。” 燕珩面沉如水,一言不发,似等着他的问话。 谢流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笼罩在头顶,生而尊贵的男人果然气势不凡,男人一副沉静不言的模样便已让他心底生出了一抹惧意。 但今夜,他强压着情绪,抬起眸子,定定的凝着他,“殿下准备何时给昭昭一个交代。” 燕珩抬头,眼眸黑得仿佛深渊,短短数息,密密麻麻的情绪交织成网,藤蔓一般在心底攀爬。 “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何时。” “中秋夜宴。” “那便好,我们等殿下好消息。” 第368章就这样罢 燕珩心口又是一阵针扎般的疼,冷漠的看谢流年一眼,默不作声的往外走。 走到宋神医家门口,鼻腔里的血腥味儿已经彻底挡不住。 他伸出一截清瘦的手指,放在鼻下,很快便被那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手。 五脏六腑像是被一把生了铁锈的钝刀狠狠的刺入又不会将他一刀杀死,而是一点一点的划拉着他的脏器,让他身体里生出无限痛苦,一时半会儿却又不会死去。 他停顿数息,深吸一口气,胡乱用袖子将鲜血抹去,支撑不住身子按住门框。 许是门外响动惊醒了屋子里的老人,宋神医很快便点燃了油灯披着破旧的外衣从里间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人,老人眼底浮起一抹绝望。 “殿下……你不好好在宫里休息,出来做什么。” 男人轻描淡写,声音在夜色里仿佛一团带刺的冷雾,“来看看她。” 宋神医心底微微烦躁,啰嗦道,“她有什么好看的,如今好得很,谢家现在风头很盛,殿下这么做也算是给了她该有的荣耀,大炎第一皇商,还有那一道子子孙孙受皇家庇佑的圣旨,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东京谁还有比她厉害?” 燕珩淡笑一声,打断老头子的话,认真道,“是我想她了。” “你……” 宋神医哀恸的红了红老眼,望着男人泛青的脸色,又哪里狠得下心来苛责,忙将他扶到屋子里坐下。 此间都是回忆,燕珩坐下时,便想起那日他们几个在这屋子里,小姑娘眉眼弯弯的笑着看他和莫风被宋神医逼着喝药。 那时,他还以为他们会有美好的未来,已经计划好将东宫自己的寝殿收拾出来,日后同她一起居住,将来还有他们的孩子,一个两个三个都行。 那双黑白分明又漆亮的眼睛最近总是出现在他梦中,于是他昏睡的日子也越来越久。 他听老人说过,人之将死,脑海里会回忆起生前最美好的记忆。 今夜从东宫出来,一路来到甜水巷,他想起了许多与小姑娘在一起时的快乐。 他们总是有很多说不完的话,今年春寒,他们还在院子里堆过一个特别小的雪人。 小姑娘眼睛很亮,像天边璀璨的星子,小心翼翼问他,“徐公子,将来我们会有一个孩子,对吗?” 他没有想过未来,可对上那样一双干净澄澈的眼,实在说不出扫兴的话。 “嗯,一个小男孩儿,同我一起,一生一世保护你。” “真的么?” “真的。” 小姑娘于是开心的笑了起来,很是灿烂,讨喜得很,“那就好,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想要一个家呢。” 怎么会呢? 燕珩听见自己心底坚冰破碎的声音,他发誓要给小姑娘一个完整的家,令她不必终日忧心惶惶不安,令她一辈子不再遭受受人欺骗之痛。 可现在……他亲手毁了小姑娘的希望。 “殿下。”宋神医将手搭在男人脉搏上,良久才收回颤抖的手指,胸口沉闷不已,半晌才开口,“殿下的情况不太好,最近还是不要再熬夜了……宫里那些事是处理不完的……殿下应该让自己轻松些。” 燕珩轻笑一声,毫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我怕来不及,宋神医准备何时搬到我给你准备的宅子去?” 宋神医道,“我在这儿已经住习惯了,住不惯那等高墙大院。” 燕珩说,“你没个养老的好地方,我总不放心。” 宋神医眼眶发酸,已经给不出能治他的方子,只有一句语重心长的叮咛,“殿下,老夫怎么样无所谓,殿下的身子要紧……” “我这身子……”燕珩空落落的一记苦笑,慢条斯理擦的将鼻尖血迹擦拭干净,“也没什么好珍惜的,只求能在死前,安排好一切,没有遗憾的离开。” 宋神医语气沉重道,“那她呢?” 燕珩顿了顿,愣住了,胸腔里一波一波的疼痛折磨得他脸色惨白如纸,额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竭力闭上眼,大手捂住胸口,抵御住那痛苦的潮涌。 宋神医见状,赶忙将一颗止疼的药丸儿塞进他嘴里。 半晌,燕珩缓和了许多,只是脸上瞧着依旧不大好,没有生气,死气沉沉的。 宋神医想起小丫头腹中的那个孩子,欲言又止,“殿下也许该告诉她,至少能让她陪着殿下度过……” 度过什么呢?最艰难的等死的时光? 他忽然间便说不下去了,他是个早已看淡了生死的老大夫,可今时今地,还是无法心安理得的让傅娘子也一同来承受这痛苦,一想到一个人明知自己的死期,却不得不平静安排身后事的那种难受,他也觉得这样做很残忍。 傅家小娘子年纪还小,她没了殿下,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 “都是老夫的错……若老夫能早日发现那麒麟子是麒麟竭,也不至于……” 燕珩唇角牵开,这时候了,他还能笑着安慰老宋,“这都是我的命。” 宋神医怒得跺了跺脚,“殿下命不该如此!那江氏怎么说?麒麟子可还在她身上?若在,殿下尽早将麒麟子拿来,老夫以最快的速度将解药研制出,定能解了殿下的危!还有安贵妃!毒药配制的方子她可还记得住?” 燕珩面容平静的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水,淡淡的喝了一口,入口一阵苦涩。 他有段时间尝不出味道了,喝什么都是一个味儿,满嘴的苦。 “她身上没有麒麟子。” 宋神医惊诧,“什么?” “安贵妃也不知那毒药的配方,药是她让旁人下的,下药那人在我住进墨城别院时,就已经被表兄杀了。” 宋神医彻彻底底僵住了,颓然瘫坐在凳子上。 “此事——”燕珩放下茶盏,对上宋神医凄惶绝望的老眼,叹口气,道,“就这样罢。” …… 中秋节这日,天气诡异的不太好,下午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傅嘉鱼捧着小手炉坐在宋大娘家等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街头巷尾都在说今年天象怪,年初大雪,倒春寒足足到四月,天气渐热也不过两个多月,又是连绵不尽的阴雨天,导致江南发了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