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萧云姝一睁眼便看见了温如君担忧的脸。 温如君在用温热的帕子擦她的脸。 萧云姝目光却落在那双手上。 那双纤细的手上都是冻疮,红肿粗粝。 这曾是天下第一才女的手,曾经抚琴作画,写出过惊艳绝伦的诗词。 如今却…… 萧云姝的心被细丝缠紧,绞痛不已。 咳嗽了几下,她按住温如君的手:“二嫂,我想去见大嫂。” 来到正堂,所有人都穿着白孝衣。 崔莲生遗容已经被整理好了,她闭着眼,若不是脸色青白,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温如君声音轻的像是怕惊扰了故人:“可惜,莲生最爱的红缨枪不在,无法陪葬。” 痛彻肺腑的感觉传来,萧云姝重重在灵前跪下。 温如君一边烧纸钱,一边温声道:“云姝,我昨晚梦见二郎了。” 萧云姝心尖一颤,呆呆看她。 “他还是我们初见时的样子,嬉皮笑脸地唤我小娘子”9 温如君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笑。 萧云姝知道,当初二哥死皮赖脸娶的二嫂。 说起来,二哥洒脱不羁,最不喜读书,却对高情远韵的二嫂一见钟情。 往日两人打情骂俏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如今却永隔人世,如梦如幻。 萧云姝心脏又无法抑制地灼痛,如时刻受地狱之火煎熬。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骚动,一个太监嚣张走进,张口便是:“侍犬公主,还不回去伺候皇后娘娘!” 萧云姝脸颊颤了颤,牙关咬得死紧。 温如君手也一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萧云姝,眼神不忍而悲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ɓuᴉx轻抚了一下萧云姝弯折的脊背,语气平静:“云姝,去给大嫂上最后一柱香!” 说完她起身将身上最后一根银钗塞给太监,奉承一笑:“劳烦公公再稍等一会儿。” 萧云姝不想离开,但看了一眼这满园素缟的女眷,她握紧的手又松开。 她点燃一炷ᴸᵛ香,举过头顶敬上。 一下,两下,三下! 她又送走一位至亲…… 红着眼最后看了一眼大嫂,她起身缓缓离开。 走出门外。 所有人都聚集在温如君身边看着她,神色温柔。 萧云姝往前走,走出门口又忍不住回头。 温如君笑着冲她摆了摆手。 门被缓缓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温如君问旁边的人:“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都笑着点头。 温如君神情释然而坚定:“我们不该再拖累她了。” 天上的雪越来越大。 萧云姝麻木跟着撑着伞的太监走,身上很快落了一层白。 可不知为何,她越走越不安,走得越远心口越慌。 过了一道桥,她脚步突然停住。 太监不耐回头:“还不走?想挨罚是不是!” 萧云姝脑海中闪过二嫂最后那个笑。 蓦地,她猛然转身往回跑! 转过一道宫墙,就看见那她刚刚离开的院子已是冲天火光,浓烟滚滚! 萧云姝目眦欲裂,冲上前去推门,那门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她又用力拍门,撕心裂肺地哭喊:“二嫂,二嫂!你别丢下我!求你了……” 自然无人应门。 只有火焰噼啪声,像是夜莺啼哭,亡魂悲泣。 萧云姝不断撞门,撞到火焰灼烧上大门,她依旧不管不顾,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 门,终于在火焰下脆弱,被萧云姝撞开! 她没有半分犹豫地冲进火场。 突然,一只微凉的手凶狠的将萧云姝拉出去。 是李玄陵。 萧云姝疯狂挣扎哭喊,却被他死死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将一切付之一炬! 而萧云姝的心,也随着这场大火,一寸一寸,燃成灰烬。 火熄灭,雪仍在下,眼前只剩一片废墟。 没了,都没了…… 她所有的亲人都没了。 萧云姝早已不在挣扎,只有黑黝黝的眼珠倒映着荒凉的宅院。 李玄陵终于松开她。 萧云姝缓缓爬起身,看了半晌,转身望向李玄陵,忽的绽出一抹艳丽至极的笑。 “李玄陵,杀了我。” 第11章 “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吗?” “动手啊。” “动手啊!” 她终于不再卑微地称呼他为陛下,在这世间只剩她一人以后。 李玄陵看着那笑,心口几乎无法喘息! “别笑了!” 雪落在萧云姝眼睫上,将眼前人遮蔽得模模糊糊。 她笑得越发灿烂,也越发疯癫。 “李玄陵,如果可以选,当初我一定将从父皇手中求来的解药换成见血封喉的毒药,好让你死的更快些!” 李玄陵再听不下去,伸手扼住她的喉咙,眼眸骤然猩红:“朕让你别笑了!” 窒息让萧云姝终是再笑不出。 李玄陵见状,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松了手。 萧云姝蓦地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血,从她口中涌出,给白雪染上刺目的红。 李玄陵将微抖的手藏入袖中,冷然道:“看着她,关起来!” 雪下了三天三夜,停的那天刚好是除夕。 萧云姝被姚文淑从小屋带出,强行换上曾经的公主华服。 挣扎间,萧云姝被按在铜镜前,撞得头破血流。 姚文淑见了,捂嘴笑道:“听闻你在之前宫宴上,一支舞使得陛下龙心大悦,今日,便再献上一曲吧!” 看着镜中华服的自己,萧云姝好像听见了大嫂二嫂的声音。 “云姝,过了今天就又大一岁了,可不能再孩子气了。” “哈哈,云姝真是越长越漂亮,不知便宜哪家的小郎君。” 萧云姝苍白的脸上勾起一个笑。 浅浅的,像她真的还是个被宠爱的公主时一样。 她突然不再挣扎。 极平静地回:“好啊。” …… 除夕宫宴,正载歌载舞。 过了今天,便是天禄二年,堂下众臣志得意满,随着曲子觥筹交错。 唯有李玄陵神情冷漠,俯视底下一片喜气洋洋。 去年除夕,他亦是堂下一人,若不是萧氏末帝赶尽杀绝,此刻,他应当已是驸马……5 猛灌一杯酒,李玄陵使劲晃了一下头,想把脑中这几天总不时出现的身影去掉。 突然,殿前一阵喧哗。 李玄陵一抬头,就见一身红衣,一步一步登上殿中高台! 萧云姝缓缓环视满堂华彩。 去年除夕,父皇还牵着她的手一起看了烟火。 一切好像都在昨日,又像是过了许多许多年。 萧云姝缓缓开口,声音虽哑却字字清晰:“新朝初立,本宫作为前朝公主,理当恭贺。” 明明上一次宴会,还看过这亡国公主卑贱至极的舞伎模样,此刻满堂公卿却纷纷心头一紧。 有人甚至忍不住大喝出声:“来人!还不将这贱婢带下去!” 萧云姝看向出声之人。 “我记得你。”她想起来了。 “十年前要不是我大哥仁慈将你从战场救起,你一介被侯府遗弃的废物庶子早已殒命。” 她声音平静,出声之人却像被人扼住喉咙,脸上青红交织。 “还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