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兰悲伤的哭声顿时响起。 桑琬强提着口气,抓住紫兰的手,哑声嘱咐:“不许告诉将军,谁都不准知道……” 看到紫兰点头,她才无力放开,连喘息分外艰辛。 凝着淡青色的窗幔,桑琬眼眶渐红。 无言中,她回想着许多年前和季铬的记忆,奢求着仅有的一丝余温。 几日后。 服用过凤林草的季铬伤好了些,又开始忙于军务,似是也忘了桑琬。 一场春雨过后,枯枝渐生新芽。 桑琬的身体渐好,但已大不如前。 城外,燕回湖。 桑琬站在湖畔,眼神渐暗。 这样的春景,季铬怕是再也不会和她一起看了。 “我以为只有我一人来此踏春,想不到晏小姐也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桑琬闻声转身。 谢景玉缓缓走来,儒雅俊秀,君子之姿如是。 看见他,桑琬便想起那日在顺天府的事,不觉有些窘迫:“谢公子,之前的事……” 话还未说完,谢景玉便抬手打断。 他眉眼温润:“晏小姐直爽率真,我其实很佩服。” 闻言,桑琬有些诧异。 微风掠过,二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桑琬抑着喉间的涩痒,几欲表明病情,却见谢景玉凝着远方,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眷恋。 她愣住,似是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 桑琬迟疑开口:“你……”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谢景玉低眉苦笑,“生在士族,从来身不由己,何况一桩婚事。” 言语间的无奈和悲凉像刺扎在桑琬心口。 直至此刻,她明白了何为感同身受。 桑琬眺望远处青山,满口苦涩:“是啊,身不由己……” 与谢景玉聊了一会儿,桑琬也打消了提退婚的念头。 他们都是这世间有所求而不得的人,即便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未时过半,桑琬才辞别谢景玉回府。 不想刚进沁春院,竟又看见林母坐在院中。 桑琬愣在原地,双腿也沉重的迈不开。 林母见她回来,便放下茶盏,起身走来:“几日不见,你瘦了许多。” 虽是关心的话语,桑琬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想起那日林婉蓉手中的丹青,她冷下脸:“若林夫人的来意还是让我助您女儿入府,就请回吧。” 林母面色僵了瞬,却很快恢复:“姝宁,你我终归是母女,何必争锋相对。” 桑琬喉间一哽,张嘴欲言却说不出半个字。 她的母亲,从见面开始,没过叫她一声女儿。 这句母女,让桑琬心口一阵莫名的钝痛。 林母扫视着将军府大气的庭院:“你虽自小与我失散,但也成了尊贵的将军小姐,何况如今即将和谢景玉成婚,哪点苦了你?” 说着,她语气间多了分怨怼:“你有了良缘,为何就不能成全婉蓉?” 桑琬呼吸发窒,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冰凝结。 她紧握着拳,未愈的伤口被摩出了血丝:“那林夫人要我如何成全?” 林母全然不在意她苍白的面容:“听说建州一带倭寇突袭,皇上定会让季铬出兵平乱。” 她看着桑琬颤抖的眼眸,一字一句:“我要你替季铬出征,让婉蓉安心和他成亲。” ======第8章====== 乌云随着风渐渐覆盖京城,又如巨石压在桑琬心头。 她死死抑住心底翻涌的悲戚:“若我死在战场,你是不是也安心了?” 林母神色掠过一丝不耐,避而不谈:“你亲口说虎父无犬女,既已是将门之后,难道不该冲锋在前?” 话毕,她也不再多言,留下一句“你自己斟酌”便离去。 擦肩而过时,曾经让桑琬安心的茉莉香是那么的刺鼻,那么让她痛心…… 半晌,桑琬转身跑出沁春院。 林母早已不见身影。 天空飘起细雨,街上行人四散避雨。 桑琬捂着震痛的胸口,踉跄瘫坐在客栈旁的台阶上。 她攥着衣襟,混乱的思绪不断撕扯着脑袋。 忽然,一只抓着半个馒头的小手出现在眼前。 桑琬怔愣抬头。 一个衣衫褴褛、约莫六七岁的女童看着她:“大姐姐,你也饿了吗?这个给你吃。” 凝着那脏兮兮的馒头,桑琬一时忘了痛楚。 她抬手擦去女童脸上的灰:“快下雨了,你爹娘呢?” 女童没说话,头跟着眼帘垂了下去。 一旁揽客的小二接过话:“这孩子是跟着她娘从建州逃难来的,不过那妇人前些日子病死了。” 女童仰起头,漾出个纯真的笑容:“没事的,娘说等坏人被赶走,爹就会来接我回家。”7 桑琬心底狠狠一抽,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会的,你一定能回家……” 说话间,她望向皇宫的目光逐渐清明。 傍晚时分。 季铬从军务处回府时,就见多日不见的桑琬坐在摆满饭菜的桌前,不觉一愣。 “不是病了?怎么不去歇息。”他蹙起眉。 桑琬站起身:“我想着哥哥很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所以做了几个菜。” 季铬本想推脱,可对上她的目光,又鬼使神差地坐了过去。 沉寂中,只有碗筷的碰撞声。 烛火明亮,季铬却怎么也看不清桑琬的眼神。 他唤了声“姝宁”,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桑琬摩挲着筷子:“今日我进宫见了太后,太后说与我相谈甚欢,想留我在宫中住些日子。” 闻言,季铬动作一滞:“也好,你大婚在即,在宫里还能学点规矩。” 桑琬看着他冷峻的眉眼,眸中掠过丝痛色。 直至用完晚膳,两人也没能再说上一句话。 各自回房时,桑琬才得了季铬一句“进宫后莫要胡闹”。 沁春院。 桑琬抚摸着她第一次上战场时,晏父送给她的盔甲。 冰冷的触感渗进心底,化作寸寸牵念。 桑琬深吸口气,看向一旁红着眼的紫兰:“我跟总管说了,等我出征后,你就可以出府不用做丫鬟了。” 话音刚落,紫兰便跪下:“奴婢无父无母,若非小姐施恩,奴婢早就死在街头,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说着,她磕了个头:“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桑琬看着紫兰眼中磐石般的倔强,终是无奈叹了口气:“傻啊……” 夜阑。 晚风晃动着树叶,房门被轻轻推开。 桑琬走到床畔缓缓坐下,借着月光凝着正熟睡的季铬。 她伸手欲触摸季铬的脸,指尖却定在他眉眼上空。 “我一直在想,若我不是你妹妹,是不是就能堂堂正正的倾慕你,能无所顾忌的叫你‘平澜’……” 桑琬极轻的声音像是带着毕生悲凉。 她竭力忍着那因不舍而起的痛和泪:“每次征战你都在前方护着我,这一次,换妹妹护你吧。” 桑琬收回眷恋目光,悄悄转身离开。 罢了,只要季铬一生安康,她还有何放不下。 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季铬不知梦琅嬛付费整理见什么,微张的薄唇溢出一声沙哑的呼唤。 “姝宁……” ======第9章====== 卯时,天边泛起丝鱼肚白。 一身戎装的桑琬来到晏父墓前,掀袍跪下。 “爹,女儿要出征了。” 迎面而来的风拂动着坟上青草,吹红了她的眼角。 桑琬挺直着背,目光坚定:“爹,女儿记得您说过,身为晏家人,要死得其所,宁死沙场,不负百姓。” 话至此,她又想起了季铬,微刺的心颤了颤:“所以女儿决定替兄出征!但求爹您在天有灵,保佑哥哥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桑琬深吸口气,对着墓碑叩了三个头:“女儿不孝,今生不能报答您老养育之恩,唯还一个无恙江山,才不负爹和哥哥的多年爱护。” 风扬起桑琬的披风,呼啸着声声诀别。 她终是没能将自己的病吐露半分,她怕晏父在天上都为她忧心。 初升的朝阳下,桑琬踏马南去,再未回头。 将军府。 巳时过半。 季铬正在后园练剑,伤口猛地一震,痛的他只能停下。 他捂着痛处,冷汗划过紧拧的眉眼。 从未有过的不安漫过 |